面对他滔天恨意，白玉章却似雪塑冰雕，连眼波都未动一分，“据我所知，张昭已然归顺朝廷，以他对你的赏识，你若放下过往，谋个光明正大的前程并非难事，又何必自绝生路？”
闻言，裴茂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压抑，继而越来越大，带着一丝癫狂的意味，甚至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哈...厉害...你当真好厉害！你害我至此...剜心饮血...却还想让我放下过往哈哈哈哈哈... ...”
白玉章静静地看着他失控的模样，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你想如何？杀了我给你的双亲报仇？”
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残余的笑意瞬间化为刻骨的怨毒，裴茂一步步逼近床榻，俯下身，凑近白玉章的脸，“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等风头过去，我就带你走。离开京城，离开大瑨，去一个谁也找不到，谁也认不出我们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裴茂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凶戾的光，恶狠狠道，“自然是日日夜夜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也尝尝锥心刺骨的滋味！让你后悔当初那样对我！”
说罢，他像是急于摆脱她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眸，猛地直起身，端起桌上那碗尚有余温的糙米饭，夹起一筷子，粗鲁地递到白玉章面前，“张嘴！”
白玉章蹙眉，身体微微后仰，“松开我，我自己吃。”
“不行！”裴茂断然拒绝，筷子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碰到她的嘴唇，“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白玉章紧抿着唇，轻轻别开脸。
“怎么，嫌我伺候的不够好，那就别吃！”裴茂将碗筷狠狠摔在地上，一把捏住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是了，不止谢大将军，连三皇子那样的天潢贵胄都为你神魂颠倒，你如今又是万人跪拜的神女，怎么会瞧得上我这丧家之犬的粗茶淡饭？！”
咔啦！
还不等白玉章开口，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突兀地刺破了院外死寂的夜。
裴茂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临大敌，一把扯下白玉章腰间素帕，不由分说塞进她口中，反手一掌熄灭油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他悄无声息潜至门边，侧耳倾听片刻，才将门拉开一道细缝，身体紧贴着门框迅速滑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院中，月光暗淡，树影婆娑。
一道黑影隐在院角的阴影里，轮廓模糊。裴茂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刀柄上，眼中凶光毕露。
“裴老弟！是我！” 黑影压着嗓子开口，熟悉的声音透着急切。
“张大哥？” 裴茂认出张昭，紧绷的神经却并未松懈半分，反而将刀缓缓抽出一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角落，“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张昭走上前来，目光锐利，投向裴茂身后那扇黑洞洞的房门，沉声问道，“人呢？在里面？”
裴茂身形一动，挡住张昭探究的视线，“什么人？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还跟我装糊涂？！”张昭又急又怒，几乎想揪住裴茂的衣领晃醒他，“前几日我就看你行踪诡秘，心神不定！神女祈福那日，我还亲眼见你在人群里跟了她一路，眼神都不对！还有你身上这身禁军的行头...裴茂！你敢对天发誓，神女失踪跟你毫无干系？！”
张昭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怒火，苦口婆心道，“实不相瞒，如今我决心跟随三殿下，关于这位神女的身份，我也略知晓一些，她可是三皇子的人！再者，你在大邙山是怎么丢的半条命，难道忘了？！那女子...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你怎么还敢去招惹她？你嫌命长吗？！”
张昭见裴茂还杵着不动，长叹一声，只想将这执迷不悟的兄弟从悬崖边拉回来，“裴老弟，你就听大哥一句劝，趁三殿下还没找过来，你悄悄把人放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呵呵... ...”
裴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低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我什么都没了，只剩她！你让我放了她，除非我死！”
“你糊涂啊！我不管你和她之前有过什么，她现在都是大瑨的神女！三殿下为了找她，跟疯了似的！别说问仙山，整个京城都快被翻过来了！”张昭急得额角青筋跳动，试图点醒他，“裴府虽然被查封，可禁军迟早会搜到这里，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必为了一时执念，搭上自己这的命！”
见裴茂还如此执拗，张昭把心一横，抬脚就要硬闯，“让开！我不能看着你送死！”
“站住！”
裴茂厉喝一声，手中长刀带着破风之声，悍然劈向张昭。
这一刀又快又狠，毫无保留！
张昭被迫闪身格挡，趁此间隙，裴茂猛地撞开房门，闪身入内，又将门死死关上，嘶哑咆哮，“滚！立刻给我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谁也得不到！”
门外，张昭僵立在院中，脸色铁青，震得发麻的胳膊抖了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看着那扇紧闭的破木门，又气又怒，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都化作了无力回天的愤慨。
“... ...你好自为之！”
张昭恨恨撂下一句，如同来时一般，一个起落便融入墙外浓稠的黑暗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裴茂如同一尊凝固的石像，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板，直到确认院外彻底归于死寂，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骤然松弛。
“别这么看着我。”喘息稍定，裴茂几步走到床榻前，她那双漂亮的眸子正注视着他，刺得他心底发虚，“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裴茂取出她口中的丝帕，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扯了扯嘴角，他的目光满是怀念，“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还是更喜欢叫你青芜。”
白玉章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裴茂已经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液尽数倾倒在那方刚刚取出的丝帕上。
“睡吧，这里不安全了，我带你离开。”
浓烈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毫不犹豫地将帕子再次捂上白玉章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