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域内的光线总是恰到好处，此刻是午后，温煦如春，既不刺眼，也不昏暗。
灵气如薄雾般缓缓流淌，滋养着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也滋养着生活于此的每一个生灵。
云歌坐在那片被他称为“嬉戏区”的草地上，身前悬浮着几只由纯净光点构成的、形态各异的小动物——一只耳朵竖起的兔子，一只杯身上缠枝莲纹荡漾的茶杯，还有一条在空气中蜿蜒游动的小龙。
它们不再像最初那样闪烁不定、转瞬即逝，而是稳定地存在着，甚至能与云歌进行简单的意念交流，发出细微的、代表不同情绪的嗡鸣。
陈科和刘芯彤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个去修复阵法，一个去整理案卷，只是这样看着。
目光交汇间，一种无声的共识已然达成。
是时候了。
云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眸望向他们，带着纯净的疑惑。
他挥了挥手，那些光点小动物乖巧地消散在空气中，化作点点莹光融入周遭的灵气。
陈科走上前，在云歌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刘芯彤也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不同以往的严肃。
“云歌，”陈科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爹爹和娘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
云歌眨了眨眼睛，小脸上露出一丝本能的紧张，他乖巧地点点头，小手无意识地揪住了身下的草叶。
刘芯彤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有些冰凉的小手上，传递着温暖和力量：“云歌，你知道你和其他小朋友，有什么不一样吗？”
云歌歪着头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由光晕构成的身体，又指了指周围流动的灵气，用意念模糊地传递：“云歌……亮亮的？能……变出小兔子？”
“不仅仅是这样。”陈科接过话，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云歌的本源，“你的力量，非常特别。它并非源于修炼，而是源于‘故事’。”
他伸出手，那本看似普通的《聊斋》古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掌心。书页无风自动，散发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你，是因这本书中凝聚了无数岁月的故事、情感与意念而生。你是万卷故事的精灵，是这本书的‘魂’。”
云歌似懂非懂地看着那本古书，他能感觉到一种与自己同源、却更加浩瀚磅礴的气息，那气息让他感到亲切，又隐隐有一丝敬畏。
“故事……是好东西。”云歌小声地说，他想起了小谢姐姐念的诗，秋容姐姐讲的童话，还有娘娘教他认字时说的那些小故事，那些都让他觉得很温暖，很有趣。
“故事本身没有好坏。”刘芯彤柔声解释，语气却十分清晰，“但讲述故事、运用故事力量的方式，却有着天壤之别。”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云歌，你还记得之前，你听了一个‘糖果雨’的故事，然后外面就真的下起了糖果雨吗？”
云歌点了点头，那次之后，爹爹和娘娘花了很大力气才让一切恢复正常，他也被很认真地教育了一番。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例子。”陈科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你的力量失控，或者被用在错误的方向，可能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比如，一个关于‘战争’的故事，可能会让现实世界真的出现争斗和破坏；一个关于‘灾难’的故事，可能会让无辜的人陷入危险。”
他凝视着云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强大的力量，就像一把非常锋利的剑。它可以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斩断邪恶，但如果握剑的人不知道如何控制它，或者心术不正，它就可能伤害到无辜的人，甚至伤害到自己。”
云歌的小脸微微发白，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刘芯彤的手。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概念，但他能感受到爹爹话语里的沉重，能模糊地感知到“伤害”和“危险”的含义。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想让爹爹和娘娘，还有小谢姐姐她们受到伤害。
“我们告诉你这些，不是要吓唬你。”刘芯彤将他轻轻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不安，“而是希望你明白，你的力量伴随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我和爹爹，一直在教你区分真实与虚幻，教你控制力量，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地长大。”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却也更加郑重：“现在，云歌，爹爹和娘娘需要你做一个选择。”
云歌从她怀中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
陈科缓缓道：“你可以选择像现在这样，继续无忧无虑地成长，学习控制力量，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主动去干涉外界。这样，你会轻松很多，风险也小。”
“或者，”刘芯彤接下去，目光温暖而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可以开始有意识地学习，如何更好地运用你这份源于故事的力量。不是用来玩闹，也不是用来破坏，而是像爹爹一直做的那样，去‘渡化’那些因执念而痛苦的‘异客’，去‘记录’那些值得被铭记的故事与情感，用你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和灵，去守护你想守护的和平。”
她指了指周围生机勃勃的灵域：“就像我们守护这个家一样，将这份守护，延伸到更多的地方。但这会是一条更艰难、更需要责任心的路。你可能会看到更多的悲伤和无奈，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两个选择，清晰地摆在了云歌面前。
一个是安逸却可能局限于方寸之间的未来。
一个是充满挑战却可能意义非凡的道路。
云歌沉默了。他低下头，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在努力思考。
他周身的柔和光芒随着他的思绪微微波动着。
他想起了闲云轩外那场可怕的战斗，想起了娘娘差点受伤，想起了爹爹独自支撑阵法时的疲惫；他也想起了被安抚的山河镇鼎，想起了找到新家园的夜叉族，想起了自己每次成功控制住力量时，爹爹和娘娘脸上欣慰的笑容，还有那句“家”的温暖。
他不太懂什么是“渡化”，什么是“记录”，但他明白“帮助”和“守护”。
他喜欢看到大家开心的样子，喜欢这个温暖的家。
他不想只被保护，他也想……保护爹爹和娘娘，保护这个家，保护那些像夜叉族一样，失去了家园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灵域内静悄悄的，只有灵气流动的微声。
许久，云歌终于抬起头。
他脸上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与他年龄不符的坚定。
他看看陈科，又看看刘芯彤，伸出自己的小手，一手拉住陈科的手指，一手拉住刘芯彤的手，然后用清晰了许多、带着不容置疑决心的意念，一字一句地传递道：
“我……想帮爹爹和娘娘。”
他选择了那条更艰难的路。
不是为了力量本身，而是为了运用这份力量，去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陈科和刘芯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欣慰，以及更深的责任感。
陈科反手握紧了云歌的小手，沉声道：“好。”
刘芯彤则将他再次拥入怀中，声音温柔而坚定：“那从今天起，云歌的‘课程’里，要加入‘实践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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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