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泥泞的道路极大地延缓了宋军中路主力向灵州推进的速度。队伍如同一条在泥水中艰难前行的巨龙,旌旗湿漉漉地垂着,士卒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车轮时常陷入泥坑,需要多人耗费大力气才能推出。整个行军队伍都弥漫着一股因天气而带来的沉闷与压抑。
赵佶乘坐的御驾也采取了防滑措施,行进缓慢。他坐在车中,听着车外淅沥的雨声和车轮碾过泥泞的咕噜声,眉头微蹙。这种天气,对拥有火器优势的宋军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制约。
突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行军队伍的沉闷。一名浑身泥水、神色紧张的传令兵在御驾前被侍卫拦下,他滚鞍下马,单膝跪在泥泞中,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报——!陛下!姚帅!前方急报!”
御驾旁的姚古、种师道以及随行的折彦质、吴敏等人立刻围拢过来。赵佶也示意内侍打开车帘。
“何事惊慌?”姚古沉声问道。
那传令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急声道:“禀陛下,禀姚帅!前方斥候急报,于通往灵州必经之地的鬼鸣峡山口,发现大队西夏军依险设防!观其旗号与衣甲,至少有三千铁鹞子重骑列于峡口之前,其后更有数量不明的步跋子占据两侧山梁,扼守住了峡谷通道!”
“鬼鸣峡?”姚古目光一凝,快步走到随军携带的简易沙盘前,“此地两山夹一沟,通道狭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西夏人果然选择了这里。”
折彦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铁鹞子?哼!野狼坳还没把他们打疼?竟敢还敢堵路!姚帅,给末将一支令箭,末将率龙骧军前去,再冲他一次!”
种师道在马车中微微直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洞察:“折将军勇猛可嘉……然,此地不同野狼坳。彼时我军设伏,以逸待劳。如今敌军据险而守,以重骑堵口,步卒控扼高处……兼之这连绵阴雨,”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我军火器难施,强攻硬打,正中其下怀,恐伤亡惨重。”
吴敏也面色凝重地补充:“种老将军所言极是。西夏人选择此时此地阻击,正是看准了雨天削弱我军最大优势。铁鹞子列于峡口,意在逼我军与其在不利地形下进行他们擅长的骑兵对决或步兵攻坚。”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雨声哗啦,仿佛在为这突如其来的阻击增添着压抑的伴奏。
赵佶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峡谷两侧山势如何?可有绕行之可能?”
姚古摇了摇头,指着沙盘:“陛下,鬼鸣峡乃通往灵州最便捷之路。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虽不密,但泥泞湿滑,大队人马辎重绝难通行。若强行绕道,需多走百余里,且其他小路同样可能有伏兵,风险更大,粮草转运亦更加困难。”
“也就是说,此路乃必经之地,绕不开,也避不过。”赵佶总结道,目光扫过众臣。
“是的,陛下。”姚古躬身,“唯有破开此关,方能兵临灵州城下。”
折彦质再次请命:“姚帅,陛下!即便不能使用火器,我龙骧军儿郎亦不惧西夏铁鹞子!末将愿为前锋,率军冲阵!”
姚古没有立刻答应,他看向种师道:“老将军以为如何?”
种师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敌军意图明显,乃欲借此地利天时,挫我锐气,拖延时日。然,其亦有弱点……铁鹞子虽悍,列于狭窄峡口,难以发挥其冲锋迂回之全部威力。步跋子据守山梁,雨天同样影响其弓箭射程与精度……”
他缓缓道:“或可……以正合,以奇胜。”
姚古闻言,若有所思,随即看向赵佶:“陛下,臣意,大军暂缓行进,于鬼鸣峡外五里处择地扎营,避雨休整,同时详细勘探地形,寻找破敌之策。绝不可贸然于敌军预设战场,行添油战术。”
赵佶点了点头,认可了姚古的稳妥之策:“准!扎营固守,详探敌情。告诉将士们,遇阻不前,非是怯战,乃是寻机破敌!待天晴,或寻得良策,便是这鬼鸣峡,也挡不住我大宋王师!”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中路军停止了前进,开始在泥泞中艰难地构筑营盘。而鬼鸣峡那道雨幕中的险要关口,以及关口前那黑压压的西夏铁鹞子,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闸,横亘在了宋军通往灵州的道路上,预示着接下来的战斗,将比攻城更加艰难与血腥。雨,依旧在下,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峡口争夺战,奏响着悲壮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