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迈出未央宫的朱门时,晨露已经干了。青石板路上留着宦官扫过的痕迹,嫩黄的柳丝飘在风里,像北疆田埂上刚冒头的麦尖。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那是拓跋给的糖,用粗布裹着,还带着些草原的腥甜。昨天晚上苏文帮他收拾行李时,特意把这布包放在最里面,说:“将军,这糖要藏好,别让长安的风刮走了。”
“李将军!”
身后传来公孙弘的声音。李铮转身,见公孙弘穿着藏青的朝服,捋着胡子站在台阶下,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属官。阳光照在他的银须上,像撒了一层霜。
“公孙大人。”李铮抱拳。
公孙弘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匈奴弯刀上——那是阿骨打塞给他的,刀鞘上刻着草原的狼纹。“李将军,你这刀,是匈奴人的?”
“是。”李铮摸了摸刀鞘,“阿骨打的父亲留给她的。阿骨打说,这刀砍过伊稚斜的士兵,现在要跟着我砍更多的匈奴人。”
公孙弘皱了皱眉头:“匈奴人的刀,怎么能挂在汉将的腰上?”
“刀不分民族,只分善恶。”李铮望着公孙弘的眼睛,“就像人,不分汉匈,只分想不想安居乐业。”
公孙弘冷笑一声:“李将军,你以为你在北疆做的那些事,能瞒得过朝堂?‘以夷制夷’、‘尊卑不分’——你让匈奴人当校尉,让汉民跟匈奴人通婚,这是乱了纲常!”
“纲常是什么?”李铮从怀里掏出北疆的户籍册,翻到其中一页,“这是老周,汉民,去年冬天匈奴哨兵来抢粮食,他的邻居呼韩邪——匈奴人,拿着弯刀冲在前头,替他挡了一刀。呼韩邪说,老周教他种麦子,他要报答老周。公孙大人,你说,这纲常是写在书上的,还是刻在人心里的?”
公孙弘愣了愣,一时语塞。旁边的属官上前一步,说:“李将军,你太放肆了!公孙大人是三公,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放肆的是你们。”李铮提高声音,“你们坐在长安的朝堂上,吃着精米白面,穿着锦绣衣裳,却不知道北疆的孩子吃什么——他们吃着掺着沙子的馍,喝着稀得能照见人的粥,甚至连糖都没尝过!”他从怀里掏出拓跋的糖,放在公孙弘手里,“这是匈奴孩子给我的糖,像草原的蜂蜜。他说,等麦子熟了,要给我做麦饭。公孙大人,你吃过麦饭吗?”
公孙弘握着糖,手微微发抖。他望着李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公孙大人,”李铮放缓声音,“要是你愿意,明天跟我去北疆看看。看看那些孩子的眼睛,看看那些一起种麦子的汉民和匈奴人,看看那些拿着锄头和弯刀一起巡逻的边民。你就会知道,我做的不是乱纲常,是守人心。”
公孙弘把糖塞进怀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停下来说:“李将军,你会后悔的。”
李铮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风里飘来柳丝的味道,像北疆的草原风。他摸了摸怀里的糖,想起拓跋缺了两颗门牙的笑容,想起阿骨打拿着奶酪的样子,想起苏文说的“长安的水比北疆深”,心里说:“我不后悔。”
旁边的苏文叹了口气:“将军,公孙大人是陛下的红人,你这么跟他说话,他会在陛下面前说你坏话的。”
“怕什么?”李铮拍了拍苏文的肩膀,“我带着北疆的风来,吹得散长安的雾。”
苏文笑了:“将军还是这么倔强。”
“走,去看看旧部。”李铮牵着马,“我记得城南有个酒肆,是周猛的同乡开的,我们去喝一杯。”
城南的酒肆很小,挂着“醉春风”的招牌。李铮推开门,一股酒香味扑面而来。老板是个中年汉子,见李铮进来,眼睛一亮:“李将军!”
“张老板,”李铮笑着坐下,“给我来两斤白酒,一盘酱牛肉。”
“好嘞!”张老板转身去拿酒,“将军,周猛大人昨天还派人来问你,说北疆的麦子长高了,要不要带点种子去长安?”
“不用了,”李铮接过酒碗,“等夏天,我带他去看长安的麦子。”
苏文坐在旁边,问:“周猛在北疆怎么样?”
“周大人可厉害了!”张老板端来酱牛肉,“他带着铁林军巡逻,把匈奴的哨兵都赶跑了。上个月,他还帮着匈奴的拓跋家种麦子,拓跋的爹说,等麦子熟了,要给周大人做麦饭。”
李铮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牛肉很嫩,像北疆的羊肉。他想起周猛在北疆的样子,光着膀子跟匈奴人一起翻地,脸上沾着泥,却笑得很开心。
“将军,”苏文压低声音,“陛下派我做监军,你真的不怪我?”
李铮放下酒碗,望着苏文:“怎么会?你是我的老部下,我相信你。”他喝了一口酒,“再说,陛下派你去,不是为了监视我,是为了帮我。长安的水太深,你帮我盯着点公孙弘他们。”
苏文点了点头:“将军,我知道。我会帮你的。”
这时,酒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李将军!李将军!”
李铮抬头,见是北疆来的信使——小豆子,周猛的部下,去年跟着李铮去北疆的。“小豆子,你怎么来了?”
“将军,”小豆子喘着气,从布包里掏出一封信,“周大人让我给你带信,说伊稚斜派了使者去北疆,要跟拓跋家的人联络,想分化归附的匈奴人。”
李铮接过信,拆开来看。信上写着:“将军,伊稚斜派了使者到黑泉谷,说要给拓跋家的人好处,让他们背叛我们。拓跋的爹说,要是匈奴再来,他就跟他们拼了。”
李铮捏着信,指节发白。他想起拓跋的样子,缺了两颗门牙,手里拿着糖,说:“将军,我要跟你学骑马。”
“小豆子,”李铮站起来,“你明天就回去,告诉周猛,让他加强警戒,别让拓跋家的人出事。”
“是!”小豆子转身要走,又停下来说,“将军,拓跋让我给你带了糖,说要等你回去吃。”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拓跋给的糖,“拓跋说,这糖是他娘做的,比上次的更甜。”
李铮接过布包,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告诉拓跋,等我回去,教他骑最好的马。”
小豆子笑了:“将军,我会告诉他的。”
小豆子走后,李铮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柳树。柳丝飘在风里,像北疆的草原风。他想起拓跋的糖,想起阿骨打的奶酪,想起北疆的百姓,心里说:“我要回去。”
苏文看出他的心思,说:“将军,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好。”李铮喝了一口酒,“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第二天一早,李铮带着苏文,骑着马出了长安。晨露打在铠甲上,像北疆的霜。长安的柳树刚发芽,嫩黄的叶子飘在风里,像北疆的麦尖。
他们走在官道上,路边的百姓见李铮过来,纷纷鞠躬:“李将军!”
李铮笑着点头,心里很暖。他想起北疆的百姓,见他过来,也是这样鞠躬,嘴里说着:“李将军,您来了。”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路口有个卖糖的小贩,推着小车,上面摆着各种糖。李铮勒住马,问:“老人家,这糖怎么卖?”
小贩抬起头,见是李铮,笑着说:“李将军,这糖是我家孩子做的,不要钱。”
“不行,”李铮掏出钱,放在小贩手里,“我要买一斤,带回去给北疆的孩子。”
小贩接过钱,包了一斤糖,递给李铮:“将军,您是个好人。”
李铮接过糖,放进怀里。糖的味道很浓,像拓跋的糖。他想起拓跋的样子,缺了两颗门牙,手里拿着糖,说:“将军,这糖给你吃。”
苏文望着他,说:“将军,你很喜欢那个孩子?”
“是的,”李铮点头,“他像我的弟弟。”他摸了摸怀里的糖,“等我回去,要教他骑最好的马,让他成为像阿骨打一样的战士。”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边的柳树越来越密,风里的柳丝味道越来越浓。李铮望着远处的阴山方向,想起北疆的麦子,想起阿骨打的笑容,想起拓跋的糖,心里说:“我回来了。”
突然,路边的草丛里传来一声响。李铮勒住马,拔出腰间的匈奴弯刀。苏文也拔出剑,警惕地望着草丛。
草丛里走出一个人,穿着匈奴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根马鞭。他望着李铮,冷笑一声:“李将军,你终于来了。”
“伊稚斜的使者?”李铮认出他,是昨天在将军府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是的,”使者说,“伊稚斜单于让我带话给你——你背叛了匈奴,迟早会被汉人杀死。”
“是吗?”李铮笑了,“那你可以回去告诉伊稚斜,要是他敢来,我就让他尝尝铁林军的厉害。”
使者愣了愣,转身要走。李铮喝住他:“等一下!”
使者停下,望着李铮。
“把这个带给伊稚斜,”李铮从怀里掏出拓跋的糖,扔给使者,“这是匈奴孩子给我的糖。告诉他,要是他敢来抢,就跟他拼了。”
使者接过糖,脸涨得通红。他转身跑了,消失在草丛里。
苏文望着他的背影,说:“将军,你不怕他报复?”
“不怕,”李铮把刀插回鞘里,“要是他敢来,我就用这把刀,砍了他的头。”
他们继续往前走,风里的柳丝味道越来越浓。李铮望着远处的阴山,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但他不怕。因为他有铁林军,有苏文,有北疆的百姓,有心里的希望。
春天来了,长安的柳树发芽了,北疆的麦子长高了,边民的笑容多了。李铮知道,只要人心齐,胡马就不敢南下;只要人心暖,长城就不会冷。他会守住北疆,守住那些孩子的糖,守住百姓的希望,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