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仙盟城内见盟主，诉说玄宫恶行状
那守卫队长口中的“援军”二字，说得恳切又沉重，让云舟脸上那点得意迅速褪去，换上了一抹肃然。
穿过几条安静的回廊，绕过一座栽满青松翠柏的庭院，三人被引至一座古朴的大殿前。此殿名为“问心”，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巨石建成，没有仙盟城主街上那些琼楼玉宇的华丽，却透着一股历经万古风雨的沉凝与威严。殿门敞开，里面光线略显昏暗，唯有正中一炉紫铜香鼎，正无声地燃着安神静气的檀香，烟气笔直地升腾，在半空中散开，像一棵无形的树。
“盟主正在殿内等候，三位请进。”守卫队长躬身行礼，便退到了一旁，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云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率先迈步而入。沈清辞抱着苏九九，步履平稳地跟在后面。
踏入殿内的瞬间，苏九九只觉得周遭的喧嚣彻底消失了。空气里弥漫的檀香，带着一种奇异的镇静力量，连她有些浮躁的妖力都平息了下来。大殿空旷，除了几根擎天石柱，便只有正北方的一张宽大书案。
案后，站着一位身着灰色麻衣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看上去就像一个乡间田埂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老农。他并未看向门口，而是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书案上铺着的一张宣纸，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似乎正在构思着什么，迟迟没有落笔。
若非他周身那种与整座大殿、乃至整座仙盟城都融为一体的浩瀚气息，任谁也无法将他与权掌正道牛耳的仙盟盟主联系起来。
苏九九的小心脏不自觉地提了起来。她见过许多强者，千机楼主的神秘，永夜魔主的邪狂，剑尊的凌厉……但眼前这个老者，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就像天，像地，像这无处不在的空气，你感觉不到他的锋芒，却无时无刻不被他的存在所笼罩。
“昆仑剑宗弟子云舟。”云舟对着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奉师尊之命，携友前来，有要事禀报盟主。”
那老者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保持着低头沉思的姿势，只有案上香炉的青烟，袅袅地盘旋上升。
云舟有些沉不住气，正想再次开口，却被身旁的沈清辞用眼神制止了。沈清辞的目光平静如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耐心等待。
苏九九趴在沈清辞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她能感觉到，这是一种考验。考验他们的心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半盏茶的工夫，那老者终于动了。他手中的笔蘸饱了墨，没有丝毫犹豫，一挥而就。一个苍劲有力的“定”字，跃然纸上。笔锋收敛的刹那，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那个“定”字，竟隐隐散发出镇压山河的道韵。
老者放下笔，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他们身上。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浑浊，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古今。
“剑尊的弟子，脾性还是这么急。”他开口，声音沙哑而平缓，像磨盘在转动，“说吧，什么事，能让李玄鱼那家伙动用剑心令，把你们送到老头子我这儿来。”
他的目光在云舟身上一扫而过，又在沈清辞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沈清辞怀里的苏九九身上。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苏九九浑身的毛都快竖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毛放在案板上的小鸡，从里到外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盟主！”云舟得了许可，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义愤填膺地开口，“玄天宫！他们倒行逆施，已经不配位列仙门正道！”
他将古堡中发生的一切，从玄天宫弟子偷盗冰蚕尸体，到长老炼制邪器“冰蚕杖”，再到持邪器伤人，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讲得慷慨激昂，说到苏九九险些被冰蚕杖击中时，更是气得脸都涨红了。
仙盟盟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端起案上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对云舟口中那些骇人听闻的恶行，并不感到意外。
这平静的反应，让云舟心里一沉。他急道：“盟主，您……”
“证据呢？”盟主打断了他，将茶杯放回原处，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玄天宫乃仙道大宗，仅凭你一面之词，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
云舟被噎了一下，他光顾着生气，却忘了最关键的东西。他们虽然亲身经历了，但邪器已毁，玄天宫长老也被废了修为，死无对证。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时，一直沉默的沈清辞开口了。
“此物，或许可以作为旁证。”
他上前一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了书案上。那是一面镜子，古朴无华，却从中间碎裂，只剩下半边。正是那面在古堡中找到的，青丘至宝“狐心镜”的碎片。
盟主的目光落在镜子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涟d荡。
“狐心镜……”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想要触摸，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沈清辞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找到此镜时，镜中映照出青丘灭族之时的片段幻象。主导那场屠杀的，正是玄天宫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轰！”
一股恐怖的气势，从那看似行将就木的老者体内轰然爆发！
整个问心殿猛地一震，殿内的石柱上，无数古老的符文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书案上的茶杯，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那张写着“定”字的宣纸，被狂暴的气流卷起，却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而后缓缓飘落。
云舟被这股气势冲得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脸色一阵发白。
苏九九更是吓得把脸死死埋进沈清辞怀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这股威压，比玄天宫主在仙盟大会上爆发的还要恐怖！这不是单纯的力量，这是一种承载了岁月重量、与天地共鸣的怒火！
只有沈清辞，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白衣不动，神色不变，仿佛万钧神山压顶，也无法让他弯下脊梁。他伸出手，轻轻拍抚着怀里小狐狸颤抖的背脊，将那股足以撕裂神魂的威压，尽数隔绝在外。
“青……丘……”
盟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味道。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变得赤红，里面翻涌的，是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悲哀。
“好一个玄天宫！好一个玄天宫！”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只是反复念着这句话，但整个大殿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他猛地抬手，指向沈清辞怀里的苏九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那孩子，是……”
沈清辞垂眸，看着怀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顶的小家伙，声音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青丘，苏九九。据我们所知，是唯一的幸存者。”
“唯一的……”盟主的身形晃了晃，眼中的赤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苍凉。他缓缓坐回椅中，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盟主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仿佛叹尽了千年的沧桑。
“老夫，失态了。”他重新抬起头，眼中的情绪已经尽数敛去，恢复了那份深不可测的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玄天宫炼制邪器，残害同道，其罪当诛。”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如律令般在殿内回响，“但，屠灭青丘一族……此罪，天地不容！”
他看向云舟和沈清辞，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此事，老夫会亲自彻查。仙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沾染了青丘之血的刽子手！”
得到这个承诺，云舟心中大定，脸上露出喜色。
盟主又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三日后，便是仙盟大会召开之日，各宗门主事之人都将齐聚于此。这，便是我们揭露玄天宫罪行的最好时机。”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苏九九身上，那锐利化为了几分复杂与柔和。
“只是，要扳倒玄天宫这棵大树，光有物证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个人证。”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了那只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狐狸，“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法辩驳的、活生生的……苦主。”
苏-九九的身体一僵。
她听懂了。她要被推到所有人的面前。
盟主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语气放缓了些：“孩子，我知道这很难。但为了你死去的族人，为了青丘的清白，这一步，你必须走出去。”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支笔，在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下了一道盟主令。
“今夜，我会在仙盟的迎仙楼设宴，为三位接风洗尘。”他将盖上印玺的盟主令递给殿外等候的侍者，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我也会邀请所有已抵达仙盟城的宗门长老一同赴宴。”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有些不安的苏九九，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让整个仙道都知道，青丘，还有人活着。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玄天宫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究竟犯下了何等滔天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