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露水打湿了龙皓月的靴尖。她——现在必须用了——蹲在小溪边，机械地搓洗着苏沐晴换下的绷带。冰冷的溪水刺痛手指，却比不上胸口那股莫名的闷痛。
一个月了。
自从系统重启契约并降下惩罚后，整整一个月过去。苏沐晴的伤势恢复得很慢，舌头只长出了一小截粉嫩的肉芽，双腿虽然能勉强行走，但石化的部分时常刺痛。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实力莫名其妙地从高阶跌落至一阶，连最基本的灵力外放都变得困难。
龙皓月拧干绷带，水珠滴落在溪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盯着水中倒影——那张混合着英气与柔美的脸已经不再陌生，银蓝色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尝试扯动嘴角，水中的倒影回以一个生硬的微笑。
真难看。她喃喃自语，声音不再是最初变声期的沙哑，而是清澈的女中音。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龙皓月瞬间转身，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曾经挂着神剑，现在只有一把粗糙的短匕首。
是我。苏沐晴拄着树枝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她的声音含糊不清，舌头缺失让发音变得怪异，但龙皓月已经能听懂。你又起这么早。
龙皓月起身迎上去，自然地扶住她：伤还没好，别乱走。
躺久了...骨头...发酸。苏沐晴慢慢蹲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目光扫过洗净的绷带，谢谢。
不用。龙皓月简短回答，在她身旁坐下。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个月来，他们辗转于各个偏僻村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系统抹去了所有人对龙皓月变性一事的记忆，甚至连猎魔团成员都只记得龙皓晨团长失踪了。唯一的好消息是，系统似乎也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再没发布过任务。
今天...去哪？苏沐晴问，残缺的舌头让她说话很费力。
龙皓月从行囊中取出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北边三十里有个小镇，叫青木镇。林鑫留下的信息说那里有他安排的联络人。
苏沐晴点点头。自从实力骤降后，林鑫是唯一还暗中帮助他们的猎魔团成员。其他人要么忘记了龙皓月，要么被系统影响产生了敌意。
走吧。龙皓月收起地图，起身收拾行装。动作间，她感到小腹传来一阵奇怪的坠痛，像是有人用钝器在体内搅动。这感觉最近几天越来越明显，但她没告诉苏沐晴——那家伙自己都伤成这样，没必要再让她担心。
收拾完毕，两人沿着溪流向北行进。龙皓月走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确认苏沐晴的状况。曾经能一剑劈开山岳的她，现在连砍断挡路的荆棘都显得吃力。
休息...一下。正午时分，苏沐晴气喘吁吁地提议。她的双腿又开始刺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龙皓月找了块平坦的石头让她坐下，自己则警惕地环顾四周。一阶的实力连最基础的感知都受限，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视觉和听觉来警戒。
我去附近...看看。苏沐晴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解手。
龙皓月点点头，背过身去。等苏沐晴一瘸一拐地走远后，她终于忍不住捂住小腹蹲了下来。那股坠痛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人在她子宫里塞了块烧红的铁。更可怕的是，她感到双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该死...她咬牙忍住呻吟，伸手摸向腿间，指尖立刻沾上鲜红的液体。
血。
龙皓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她颤抖着举起染血的手指，在阳光下反复确认。是血没错，但不是外伤——血是从她体内流出来的。
皓月？苏沐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疑惑，你怎么...
龙皓月猛地转身，脸色惨白如纸：我...我在流血。
苏沐晴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她拄着拐杖快步走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强行忍住。
这是...月经。她含糊地说，嘴角微微上扬，女生...都会有的。
龙皓月如遭雷击。月经？那个每月一次的...女性生理现象？她低头看着血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变成女性一年多来，她一直拒绝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仿佛只要不去想，身体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现在，鲜血实实在在地从她体内流出，宣告着这具身体已经完全女性化的事实。
需要...处理。苏沐晴翻找行囊，取出几块干净的布条，垫在...内裤里。
龙皓月机械地接过布条，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她走到一棵大树后，笨拙地按照苏沐晴的指示处理。血液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部翻涌，差点吐出来。
第一次...会疼。苏沐晴在树外解释，以后...就习惯了。
龙皓月系好腰带，双腿僵硬地走出来。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苏沐晴递给她一个水囊，里面装着早上打的溪水。
喝点...会好些。
龙皓月接过水囊，突然狠狠砸向地面：为什么会这样！她声音嘶哑，眼眶发红，先是身体...然后是实力...现在连这个都...
水囊破裂，清水渗入泥土。苏沐晴静静地看着她爆发，没有劝阻。她知道龙皓月需要发泄——从神印骑士团长沦落至此，任何人的心理防线都会崩溃。
发泄过后，龙皓月颓然坐在地上，银蓝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苏沐晴艰难地蹲下身，轻轻抱住她。
会好的。她含糊地说，残缺的舌头让这句话听起来滑稽又心酸。
龙皓月没有回抱，但也没有推开。两人就这样在荒野中相拥，直到远处传来狼嚎才惊醒。
走吧。龙皓月最终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静，天黑前要到青木镇。
重新上路后，龙皓月走得更慢了。腹部的绞痛一阵强过一阵，血不断渗出，打湿了临时制作的卫生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咬牙坚持，不想再表现出任何软弱。
黄昏时分，青木镇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这是个依山而建的小镇，炊烟袅袅，看起来宁静祥和。两人刚走到镇口，一个背着柴捆的老农就拦住了他们。
外乡人？老农眯起昏花的眼睛，来做什么？
龙皓月上前一步：找活干。我妹妹腿脚不便，需要找个地方休养。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点女性特有的婉转。苏沐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种语气变化在过去几天越来越明显，龙皓月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
老农打量了他们一番，摇摇头：最近魔族侦察兵频繁出没，镇长下令不接待陌生人。他顿了顿，不过你们可以去老磨坊看看，那儿的老杰克心软，也许会收留你们一晚。
按照老农的指引，两人来到镇子边缘的旧磨坊。这是个摇摇欲坠的木结构建筑，水轮早已停止转动，长满青苔。敲门后，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开了门。
什么事？老杰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龙皓月重复了之前的说辞。老杰克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视，最终停在苏沐晴残疾的腿上。
一晚。他简短地说，侧身让出路，明早必须走。
磨坊二楼有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勉强能容两人躺下。老杰克给了他们一条发霉的毯子和两碗稀粥，然后就下楼去了。
他...不像坏人。苏沐晴小口啜着粥，只是...害怕。
龙皓月没有回答。她盯着粥碗，腹部的绞痛让她毫无食欲。更糟的是，她能感觉到血已经渗透了布条，开始弄脏裙子。这种不受控制的生理现象比任何敌人都让她恐惧。
夜深时，苏沐晴已经睡去。龙皓月悄悄起身，摸黑来到磨坊后的小溪边。她脱下脏污的裙子，就着冰冷的溪水清洗身体。月光下，她审视着自己女性的躯体——纤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丰满的胸部...还有双腿间仍在缓缓流出的鲜血。
这不是我的身体。她低声说，声音颤抖，不该是这样的...
突然，一阵异常的灵力波动让她警觉起来。龙皓月迅速套上裙子，抽出匕首。即使实力大减，她的战斗本能依然敏锐。
溪对岸的灌木丛中，两点猩红的光芒闪烁——是魔兽的眼睛。一头三阶的影狼悄无声息地走出阴影，龇牙咧嘴地盯住她。
放在从前，这种低阶魔兽龙皓月一剑能杀十头。但现在...她握紧匕首的手心渗出冷汗。一阶对三阶，胜算几乎为零。
影狼扑来的瞬间，龙皓月勉强侧身避开，但动作比从前慢了许多。狼爪划过她的手臂，留下三道血痕。她咬牙反击，匕首刺入影狼肩部，却没能造成致命伤。
苏沐晴！她大喊，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女性遇险时特有的尖细，有魔兽！
影狼再次扑来，这次直接将她扑倒在地。腥臭的狼嘴近在咫尺，獠牙对准她的喉咙。龙皓月拼尽全力抵住狼颈，却感到力量迅速流失——月经带来的虚弱加上实力骤降，让她连这样简单的抵抗都难以维持。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光闪过。影狼哀嚎着滚到一旁，背上插着一支燃烧的箭矢。
退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龙皓月抬头，看到林鑫站在磨坊屋顶，手中长弓还冒着烟。他纵身跃下，几步冲到近前，又是一箭射穿了影狼的脑袋。
团长！林鑫收起长弓，伸手扶她，你没事吧？
龙皓月愣在原地。林鑫叫她？他还记得？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林鑫压低声音：系统对记忆的影响有漏洞。我用特殊药剂保护了一部分记忆。他看了看龙皓月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们先回磨坊，这里不安全。
苏沐晴已经被打斗声惊醒，正拄着拐杖焦急地张望。看到林鑫，她明显松了口气。
三人回到杂物间，林鑫确认门窗关好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隐形药剂，能暂时屏蔽系统监控。
龙皓月接过药瓶，却没有立刻喝下：为什么帮我们？系统应该影响了你。
林鑫苦笑：因为我欠你一条命。上次在恐惧悲啸洞穴，如果不是你推开我，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他顿了顿，而且...我对系统和契约有点研究。
他取出一个奇怪的仪器，像是罗盘和沙漏的结合体：这是我发明的契约检测仪。你们看——
仪器中央悬浮着两枚光点，一枚银色，一枚红色，由无数细丝连接。林鑫解释道：银色是你，龙皓月团长。红色是系统契约。正常情况下，契约应该完全包裹宿主灵力核心。他指着仪器，但现在，你们的契约出现了裂缝。
确实，红色光点周围有细小的裂纹，银光从中渗出。
这意味着什么？龙皓月问。
意味着系统控制并非牢不可破。林鑫兴奋地说，特别是经过上次惩罚后，契约结构受损严重。如果能在特定时机施加冲击...
苏沐晴突然抓住林鑫的手腕，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龙皓月翻译道：她问，特定时机是指什么？
林鑫神秘地笑了笑：月蚀之夜。当月光被遮蔽时，月华之力会暂时紊乱。而你的契约是以月华为媒介的，届时将是反抗系统的最佳时机。
下次月蚀是什么时候？龙皓月追问。
七天后。林鑫收起仪器，我会在银松森林等你们。那里有座古精灵祭坛，能放大月华之力。他递给龙皓月一个小布袋，这里有缓解经痛的药，和...女性用品。
龙皓月脸一红，接过布袋时手指微微发抖。林鑫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窘迫，转向苏沐晴：你的舌头再生需要特殊药剂，我会在祭坛准备好。
临走前，林鑫犹豫了一下：团长...你的性格变化，也是系统的影响吗？
龙皓月皱眉：什么意思？
你以前从不会在战斗中尖叫。林鑫小心地说，也不会...呃...走路时扭胯。
龙皓月如遭雷击。她确实没意识到这些变化——说话时不经意的尾音上扬，受惊时本能的尖叫，甚至坐姿和走路的姿态都在不知不觉中女性化。
系统在重塑你的行为模式。林鑫解释，通过梦境和潜意识暗示。如果不尽快解除契约，最终你会完全接受系统设定的女性人格。
这个可怕的预言让房间陷入死寂。良久，龙皓月才沙哑地问：有办法阻止吗？
保持清醒。林鑫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记住你是谁。无论身体变成什么样，灵魂才是真正的你。
送走林鑫后，龙皓月呆坐在窗边，望着月色出神。苏沐晴艰难地挪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还是你。虽然发音模糊，但语气坚定。
龙皓月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比苏沐晴的大一些，骨节分明，却不再是从前那双布满老茧的战士之手。女性化的柔嫩皮肤下，是逐渐消失的战斗记忆。
如果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她轻声问，你还会认得我吗？
苏沐晴没有回答，只是凑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龙皓月突然将她拥入怀中，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苏沐晴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和落在自己颈间的温热液体。
我不会忘记自己是谁。龙皓月在她耳边发誓，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是龙皓月，曾经是龙皓晨，但永远是你最忠诚的...
她顿了顿，将这个词咽了回去。
朋友。最终她这样说。
月光透过窗棂，为相拥的两人镀上银边。远处，一头魔兽的嚎叫划破夜空，但此刻，她们都不再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