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讨厌黑暗，即便只是刹那，静谧无声的世界依然让他不快。
他敛去嘴角不变的弧度，站在水缸前，注视着那条伤痕累累的人鱼，语气亲昵。
“明明可以将我直接送入水中，何必多此一举。”
听上去像是在嫌弃漫画意识手段不够狠辣。
系统远比沈霖更加焦急，如果因绑定的宿主死亡，任务失败，它便无法再插手这个世界。
现在可没有那些尸体帮助宿主逃离危险。
[建议宿主尽快离开]
沈霖叹息，人鱼觊觎的目光冰冷鲜明，惹人心烦。
“系统，认可度现在多少？”
[15%]
系统顿了下。
[因基础读者人数下降，认可度上升，实际并无太大变化]
果然之前评论减少是因读者人数下降。
不过既然系统没什么太大反应，证明如他所想这件事无需在意。
沈霖颔首，“那么就让认可度再升一下吧。”
本想着漫画意识专注针对自己，反而方便把控剧情。
可现在他有点生气了。
暂且无法对漫画意识做什么，那只能找另外的出气筒。
何况仪器已经准备就绪，他需要合适的实验品。
——分析异化者与恶魔有何不同之处的实验。
眼前这条人鱼就是漫画意识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被锁链束缚，被特殊液体削减声波攻势。
它能做的只有晃动鱼尾，睁着那双血红竖瞳，试图诱惑食物主动送入嘴中。
沈霖看着它，眉眼温柔，眼中却毫无迷惘之色。
有的只是非人的冷漠。
“我很好奇，为什么我能复活人类的亡灵却无法复活恶魔。”
沈霖靠上水缸，轻声呢喃，“可现在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因为我讨厌你们，不愿复活你们的亡灵。”
“所以，”
发现无法引诱食物的人鱼发出怒鸣，却被浓稠的液体阻碍，无法传入沈霖耳中。
坚硬的鱼尾狠狠抽向玻璃，却连裂痕都无法制造。
“你来操控我吧。”
它听到一声轻语，饱含无法分辨的情感。
这是什么意思？
人鱼呲着锐齿，扑向沈霖，丑陋的脸颊紧贴玻璃，愈显扭曲骇人。
真丑。
沈霖抬眸，红色纹样缓缓浮于眼球中央，仔细看去好似密集蠕动的活物。
令人作呕。
可人鱼没有感情，它只觉头脑发晕，思维逐渐迟滞。
慢慢的有奇怪的画面出现在它脑海之中。
那是不属于它的记忆。
满身鲜血的陌生人类怀抱着“他”。
眼角落下血泪。
它忽然学会了什么叫做悲痛。
漆黑可怖的恶魔俯在他胸腹之间。
一口一口啃食着“他”的脏器。
它忽然学会了什么叫做恐惧。
“他”伸出手，眼睁睁看着手臂肌理搅动变形，鲜红的肉芽攀附而上。
下一秒，炙热的温度瞬间凐灭全身。
它忽然学会了什么叫做绝望。
“砰！”
如烟花般炸开的黑血喷溅，晕染于液体之中。
玻璃变脏了。
于是混浊的水缸中只剩下鱼尾随波摇曳。
沈霖垂眸，花纹散去，他退后一步嫌恶地捂住口鼻。
即便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他依然觉得周遭蔓延着难耐的气味。
他讨厌这里。
检测到人鱼大脑彻底碎裂，系统缓了几秒。
[宿主你做了什么？]
它绑定的真的只是个普通角色？
“不是说了吗？”
虽然不想再待在这里，但想了下原本的打算，沈霖还是垂下双臂乖巧地站在收容室中央。
“我不过是主动邀请它来操纵我。”
只是可惜，即便拥有精神类异能，恶魔也无法忍受过于庞大混乱的记忆。
他把实验品弄坏了。
[……]
几分钟后，终于找来的林亦等人打开门，水缸前气质柔软无害的少年转过头，眼眶微红，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重要的教材好像没了。”
米蕾娜一愣，下意识看向水缸，满池混浊，什么也看不清。
她脱口而出，“发生了什么？”
沈霖茫然懵懂，“不知道。”
打量着连发丝都不见凌乱的沈霖，米蕾娜狐疑，她靠近水缸查看，隐约能看见漂浮的肉块。
“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沈霖不太确定地点了下头，又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敢靠近。”
他说的诚恳，丝毫不见说谎的迹象。
米蕾娜沉吟片刻，询问和他们一起找过来的徐哥，“今天除了我们有人来过吗？”
徐哥咬着烟，瞥了眼正沉沉凝视沈霖的林亦，“没有，因为这家伙，人鱼受重伤不方便当教材，这两天都没人来过。”
人鱼的死似乎成了未解之谜，米蕾娜朝几名强行跟来的学生摆了下手。
“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找莱亚，之后的课由他负责。”
等学生散去，米蕾娜沉下脸，“除了这只恶魔，最近还有其他恶魔出现异样吗？”
徐哥点燃烟，“没有，或许你可以问问祁南那小子，最先出现问题的应该就是他带出去的那只。”
他抽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想恶魔暴走大概和你们班那个能恶魔化的小子有点关系。”
“毕竟他那么强大的异能不可能没点代价。”
米蕾娜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认同。
“老徐，麻烦之后几天留意下有没有其他恶魔出现异状。”
“行，我知道了。”
另一边，因担心沈霖受伤，路雅心也特意跟了过来。
但看到与想象中全然不同的一幕，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之前治疗沈霖时受过的痛苦。
那时她似乎宁愿死亡也不愿再承受折磨。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路雅心压下，她摇了下头，觉得自己太爱胡思乱想。
这两者明明毫无关联。
见身边几人都神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铭瑄歪了下头，毫无杂念地向沈霖郑重道歉。
“对不起，如果我刚刚更注意一点，你就不会碰到这种事了。”
沈霖脚步一顿，顺手揉了把有点耷拉下来的卷毛。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铭瑄手指紧扣笔记本边缘，“可是…”
怎么会不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的异能，沈霖也不可能受这种无妄之灾。
“不是都说了吗，我只是看到了一片黑暗，”沈霖拍了下铭瑄的小脑袋，“如果我真的看到危险，不会不提前戒备的。”
“所以不用这么肉麻。”
本还想道歉，听到肉麻这个词，铭瑄闭上嘴，低着头乖乖跟在路雅心身后往回走。
他没看到本应在人群最前方的林亦不知何时落在了最后，和沈霖并肩走在一起。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亦很清楚自己对人鱼造成的伤势，不可能会让人鱼出现这般惨状。
既然这几天没人来过这里，知道答案的或许只有沈霖一人。
沈霖满脸无辜，“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看不清，我看到时，已经是那副模样了。”
比起其他人，林亦更了解沈霖，一般当沈霖露出这样无知表情时就说明他在隐瞒什么。
这家伙可远不如表面那般乖巧。
“沈霖，你的异能应该不单单只是能看见未来吧？”
不愧是男主，真是敏锐。
沈霖双手一摊，“真的只能看见未来，不然为什么我还要抱你大腿。”
说着他故意揉了下眼角，眼眶湿润，“没想到我的好朋友居然不相信我，我好可怜。”
林亦啧了一声，“这一套对我没用。”
可是对铭瑄和路雅心却异常有用。
两人不约而同露出谴责的目光。
林亦脸一黑，懒得搭理这两个被沈霖骗得团团转的家伙。
他不爽地瞪了眼沈霖，随后又撇开视线，语调生硬。
“随便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林亦自然不可能逼迫沈霖袒露一切。
只是他看到了，门开的刹那沈霖惘然的眼神。
他第一次从沈霖身上感受到那样低落的情绪。
林亦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沈霖。
所以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刨根问底的念头。
“那天在军防基地我问过你你是否能看到你死亡的未来。”
沈霖不语，平静地回望林亦。
“那时你不愿回答我，那么我换个问题。”
“最初你说你看到了我因为没有朋友而哭泣的未来。”
“那么那个未来的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