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听不见沈霖的声音。
从进入圣碎山脉开始已经过去近半个小时，他的理智岌岌可危。
没有人能看见，此时林亦眼中一片混沌，他早已失去人性，却自觉理智。
血色长廊彼端，身上披着长袍的类人型恶魔端着平整的石块停下脚步。
它看见了一只陌生的恶魔，在走廊中央流淌着涎水，盯着它的目光充满了贪婪。
军团长级别的中级恶魔大声质问林亦的身份。
林亦机械性地转动眼球，他听到了关娘的声音。
“沈霖醒了，林亦小心危险。”
什么意思？
林亦不理解，他把这句急切的提醒抛之脑后，满心都是眼前散发着香气的军团长。
好香。
好饿。
他一个俯冲，军团长骇然，在它的视野中，只看到一道黑影，眨眼间尖锐的利爪近在咫尺。
幽光闪过，它的心脏被利爪刺穿，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军团长一声巨吼，毒雾瞬间自它体内如潮水涌出，刹那间吞噬林亦。
林亦什么也感知不到，无论是声音还是疼痛。
他眼下鲜血渗出，可他似乎没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张开嘴埋头就想撕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锁链似捕捉猎物的蟒蛇般层层缠绕住林亦的身躯。
粗重的链条卡在林亦口中，被尖齿撕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军团长两眼一翻，捂着心口直直倒了下去。
注意到又一只中级恶魔出现，关娘厉声叫停，“把林亦带回来。”
沈霖抚住脑袋似乎还未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双眼无神，喃喃重复，“林亦会有危险。”
好似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酸，关娘抽枪上膛，枪口直指阿发斯。
“带他回来。”
“这可不行。”
阿发斯忽视关娘的怒意，好声好气，“都还没能见到那只领主，如果现在就放弃，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甚至会因此惹怒领主，加速它进攻尼特尔的速度。”
阿发斯自顾自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沈霖，“小预言家，我需要你帮个忙。”
见林亦挣扎着被恶魔拖走，暂时性命无忧，关娘握枪的手微松。
沈霖终于回过神，他没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朝陌生，却眼含关切的关娘笑了下。
像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
他直视阿发斯那张精致的面具，“林亦在哪？”
阿发斯循循善诱，“只要你愿意帮忙，林亦很快就能回来。”
沈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容浅淡，“我的意愿很重要吗，你们不是能操控我预知我不想看到的未来吗？”
咄咄逼人的语气是沈霖未曾表露过的锋芒。
他似乎知晓了林亦此时是因面前之人深陷危险。
阿发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你不愿意帮忙？”
“不，”沈霖掀开被子，翻下床，站到阿发斯眼前。
“我可以为你窥探你想要知晓的未来。”
“只要你能将林亦安全带回。”
阿发斯高兴地拍了下手，“那么合约成立。”
他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关娘，似在控诉她，现在只剩下她一人不愿配合。
关娘不认识沈霖，但这一刻她却由衷感叹，他和林亦不愧都是齐黎的学生。
都是一脉相承的笨蛋。
她摊开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关娘认定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给予小丑信任，但起码现在她想要帮助这群学生的内心足以让她放下本能的防备。
眼中忽然蒙上一层朦胧白雾，并不妨碍视野，看到的景象变得不再真切。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力侵入？
关娘懵懵懂懂看向阿发斯，却见他突然捂住面具，扭捏地晃了两下脑袋。
“没想到关女士居然如此信任我，真是让人害羞啊。”
按下呕吐的冲动，关娘闭目，专心监视林亦那边的情形。
阿发斯不再矫揉造作，伸手在沈霖眼前打了个响指。
“好了，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关娘竖耳。
沈霖看不见林亦那边的画面，却能大致推测出林亦都遭遇了什么。
以关娘的表现来看，显然林亦已经撞见恶魔并发生摩擦，但现在他的状态应该不算危机。
如果曾经伯南克的记忆没有出错，圣碎领主不喜恶魔死在城堡中，它认为那会弄脏它的家。
那么现在林亦大概率会被带去地牢。
或是……
注意到关娘瞳孔紧缩，沈霖知道了答案。
“林亦被带去了圣碎领主面前。”
身前房门打开，林亦趴伏在地上，根本无心关注其他，他再度咬断锁链，狠狠向下一拉。
锁链恶魔纹丝不动，下一秒，数条锁链涌现牢牢困住林亦，它用力拽扯链条，将林亦拖拽至房间中央。
房间一端巨型王座之上圣碎领主缓缓低下头，七颗头颅同时低下，身上血色竖瞳宛如皮肤毛孔般密密麻麻推挤在一块。
仅一眼，关娘便想要撇开视线，这样的视觉冲击迫使她的大脑发出警示，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不能任由自己错开视线，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直视圣碎领主。
是收集情报的最好时机。
关娘不由将目光落在沈霖身上，眼中隐匿着不该宣诸于口的期望。
无能的老师们此时将希望落在了两名孩子肩头。
她无意识开始重复圣碎领主发出的音节。
阿发斯挑眉，“哦？看来我们的领主大人对林亦很是感兴趣。”
关娘心下一紧。
“它想要品尝胆敢擅闯城堡的恶魔的血肉。”
未曾与人类接触之前，恶魔的食谱贫瘠，恶魔自身也是它们的食物。
无关种群，只要产生食欲，它们甚至会吞噬与自己存在血脉联系的恶魔。
即便拥有了智慧，它们仍不曾改变饮食习惯。
阿发斯尾音落下的瞬间，沈霖扬起笑容，他凝视着阿发斯，眼中闪烁着偏执，兴奋的光芒。
“我看到了圣碎领主的死亡。”
同一时刻，在圣碎领主眼前，一道空间裂缝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林亦头顶，像是在蔑视它这位领主大人的威严。
无数双竖瞳锁定裂痕，其中一个脑袋轻嗤。
“正好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