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风声和对讲机电流的滋滋声。
“喂？”君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显然正在忙碌。
“你去城西工业区了？”沈诺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甚至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那边情况不明，很危险！”
电话那头的君颜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平淡：“嗯，排查线索。正常外勤工作而已，沈法医有事？”
正常外勤工作？
沈诺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噎了一下，一股无名火窜起：“赵强的死很可能跟非法制毒或者危险化学品有关！凶手是亡命之徒！你带了多少人？防护措施到位了吗？那种地方……”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君颜打断了，她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沈法医这是在担心我？”
沈诺：“！！！”
他被这句话直接钉在了原地，耳朵唰一下全红了，心跳如擂鼓。
担心？
他……他这只是基于事实的风险评估！是对同事安全的合理关切！是……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点干，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且符合他高冷人设的话来反驳。
电话那头传来君颜似乎更加愉悦一点的轻哼声，但很快她的语气就严肃起来：“放心，人手充足，防护到位，我只是在现场外围指挥，不会贸然行动。谢谢沈法医关心。”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格外清晰。
沈诺只觉得脸上温度更高了，他强作镇定，声音硬邦邦的：“谁、谁关心你了！我只是提醒你注意安全，别影响了后续的尸检报告递交！”
典型的嘴硬。
君颜在电话那头似乎低笑了一声，没再戳穿他：“好，知道了。我这边信号可能不稳定，先挂了。有发现再联系。”
“等等！”沈诺再次叫住她，这次语气急切了很多。
“还有事？”
沈诺抿了抿唇，脑子里飞快旋转，终于挤出一个理由：“那个……心脏组织的最终病理报告，我快弄完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拿？”
这话问得有点僵硬，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电话那头的君颜沉默了两秒，似乎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就在沈诺后悔得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时候，君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怎么？沈法医是急着要给我看报告，还是……糖醋排骨没吃够，想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再点？”
沈诺：“……………………”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死机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这个女人！她、她怎么什么都知道？！而且她怎么敢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你……胡说八道！”沈法医彻底破功，声音都带上了点气急败坏的颤音，“我、我忙去了！”
说完，不等君颜反应，他猛地按掉了电话，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而另一边，城西工业区某个废弃厂房外围，君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让旁边正在汇报情况的老王愣了一下。
君队……居然笑了？虽然只是很浅一下，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君颜收敛笑意，恢复冷峻表情：“继续汇报，发现什么了？”
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久久没有落下。
意识海里，团子已经兴奋得快要螺旋升天了：“啊啊啊！颜颜！诺诺他慌了！他急了！他害羞了！他承认了！他担心你！他还被你戳穿了小心思！哈哈哈哈！攻略进度条直接拉满一半！糖醋排骨万岁！”
君颜没理会团子的疯癫，目光扫过眼前荒凉破败的厂区，眼神锐利如刀。
案子要破，人……也要慢慢撩。
这才有意思。
而法医中心办公室里，沈诺对着桌上那盒还没吃完的糖醋排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他恶狠狠地拿起筷子。
吃！为什么不吃！反正都被戳穿了！
他倒要看看，这糖醋排骨到底有多大魔力！
沈诺对着那盒糖醋排骨，几乎是带着一种“复仇”的心态，恶狠狠地又吃了几块。
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但此刻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那个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她就是在戏弄他！
什么“担心我？”什么“糖醋排骨没吃够？”
她怎么敢说得那么直接！把他当成什么了？！
沈法医感觉自己的脸颊还在持续发烫，心跳也完全没有要平复下来的意思。
他烦躁地推开餐盒，彻底没了胃口。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找回冷静，必须重新建立起专业冰冷的壁垒。
对，工作！
只有工作能让他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猛地站起身，准备再次扎进实验室，用那些不会说话也不会气人的细胞和组织切片来洗涤心灵。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城西工业区……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她说了人手充足，防护到位，但那种地方变数太大。
万一……万一凶手狗急跳墙……
沈诺的眉头紧紧皱起，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攫住了他。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像平时那样完全沉浸到学术世界里去。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最终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点开了和君颜的短信界面看了眼。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才下意识存了她的号码。
恶狠狠的想着，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只发出了一句干巴巴符合他“人设”的询问：
【病理报告初步完成。你那边情况如何？是否需要这边提供后续支援？（来自：沈诺）】
发出去之后，他就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回复。
沈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是没看到？还是……信号不好？
或者……遇到了什么情况没空看手机？
各种不好的猜测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他脑子里钻。
他坐立难安，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
城西废弃工业区。
君颜确实没空看手机。
根据赵强手机里号码最后消失的大致区域和照片背景的细微特征，他们锁定了几个重点排查的厂房。
“君队，3号厂房有发现！”对讲机里传来老王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门口有新鲜的车辙印，里面好像有动静！”
“包围3号厂房！一组二组左右策应，三组跟我从正面靠近！注意安全，对方可能有武器！”君颜冷静下令，拔出手枪，率先悄无声息地靠近。
厂房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和人的说话声。
君颜打了个手势，队员们迅速占据有利位置。她猛地踹开大门！
“警察！不许动！”
厂房内的情景映入眼帘，几台正是照片上的设备正在运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品味。
两个穿着工装、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正在忙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僵在原地。
“抱头蹲下！”刑警们厉声喝道。
其中一个男人反应极快，猛地伸手就要去按设备上一个红色的紧急按钮！
“砰！”君颜毫不犹豫，一枪精准地打在他手边的设备上，火花四溅！
那男人吓得缩回手，另一个则彻底傻了，乖乖抱头蹲下。
“控制住！”君颜上前，一脚踢开那个差点按按钮的男人，动作干净利落。
队员们迅速上前将两人铐住。
经过初步搜查，确认这里就是一个非法加工某种新型合成毒品的窝点，设备专业，规模不小。
“君队，找到一些账本和交易记录！”有队员从角落里翻出一个铁皮箱。
君颜翻看着账本，目光越来越冷。
这背后的网络，恐怕比想象中更大。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瞥了一眼，是沈诺的短信。
看着那条措辞严谨却又透着一股别别扭扭关心意味的短信，君颜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她想了想，直接拍了张现场设备的照片，给沈诺发了过去。
附言：【搞定。设备和你判断的一致。报告等我回去看。（来自：君颜）】
简单，直接，顺便……报个平安。
……
法医中心办公室，沈诺的手机终于响了。
他几乎是秒速抓起来，点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混乱但熟悉的设备照片，然后才是下面那行字。
“搞定”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让他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她没事。
行动顺利。
甚至……她还记得给他发照片，像是在回应他之前关于设备的判断。
还有最后那句“报告等我回去看”……
沈诺看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
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冰冷，不知不觉就融化了些许。
他手指动了动，想回复点什么。
打了一句“收到”，觉得太冷淡。 打一句“注意安全”，又觉得多余，她都说搞定了。
打一句“糖醋排骨味道还行”？
……不行！绝对不行！
沈法医再次陷入纠结。
最后，他抿了抿唇，只回了一个字：
【嗯。】
完美，符合他的风格。
既收到了信息，又没有过多情绪流露。
对，就是这样。
他放下手机，感觉心情莫名轻松了不少，连带着看那盒凉掉的糖醋排骨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他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了起来。
嗯，味道确实不错。
……
君颜收到那个孤零零的“嗯”字，几乎能想象出手机那头沈诺板着脸故作冷淡，却又忍不住关注她动态的样子。
她收起手机，指挥着队员清理现场、收集证据。
“君队，这俩家伙嘴挺硬，不过从账本上看，他们上头还有个‘老板’，平时只电话联系，没见过面。”老王过来汇报。
“带回去慢慢审，重点查那个‘老板’和赵强的死有什么关系。”君颜吩咐道，“这些设备和技术，不是这两个小喽啰能搞定的。”
“明白！”
大队人马押着嫌疑人，带着缴获的证据，浩浩荡荡返回市局。
君颜回到支队办公室，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连续奔波和高度紧张的工作，让她也感到一丝疲惫。
她脱下外套，倒了杯水，刚坐下，内勤小陈就探头进来：“君队，法医中心的沈法医刚才来了个电话，说您要是回来了，告诉他一声。”
君颜挑眉：“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就问您回来没，听语气好像挺急的。”小陈老实回答。
挺急的？报告不是说明天上午才最终完成吗？
君颜想了想，拿起座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速度快得惊人。
“喂？”沈诺的声音传来，似乎比平时低沉一点。
“我回来了。听说你找我？”君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沈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努力维持着平淡：“心脏组织的最终病理报告，有些细节……我想可能需要当面跟你说明一下。”
“哦？”君颜放下手，“有什么新发现？”
“电话里说不清楚。”沈诺的语气有点硬邦邦的，“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君颜看了一眼桌上堆着的待处理文件，又想到他那别别扭扭找借口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好。我现在过去。”
她倒要看看，他能当面说出什么花来。
意识海里，团子又开始尖叫：“啊啊啊！诺诺主动找借口让你过去了！他肯定是想见你了！颜颜快上！拿下他！”
君颜无视团子的噪音，起身朝法医中心走去。
而电话那头，沈诺听着听筒里的忙音，缓缓松了口气，随即又绷紧了神经。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其实已经完全可以邮件发送的完整报告，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白大褂的领子。
心跳，好像又开始不听话了。
这次……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
君颜推开法医中心办公室的门时，沈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文件柜前，似乎在非常认真地查找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与她撞个正着，又迅速移开，落在他手中的那份报告上。
“君队。”他声音平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如果忽略掉他略微有些发紧的声线的话。
“沈法医。”君颜走进来，随手带上门，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手里那份报告上，“报告有什么问题？”
沈诺将报告递过去，指尖避免与她有任何接触：“最终结果和初步判断一致，没有发现心脏结构异常或罕见病变，毒理筛查也全部阴性。死因明确。”
君颜接过报告，快速翻阅着。
纸张上满是专业术语和数据，结论确实清晰无疑。
“所以，”她合上报告，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电话里说不清楚的细节是？”
沈诺：“……”
他推了推眼镜，视线飘向旁边的显微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又客观：“主要是……一些微观层面的细胞形态学观察，比如缺血缺氧性改变的时间推断，与体表征象的死亡时间相互印证的具体数据……这些在电话里描述不够直观。”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冠冕堂皇。
君颜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说法，却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他的办公桌，目光落在那个眼熟的私房菜餐盒上。
里面的糖醋排骨显然被动过，但没吃完。
“沈法医胃口不好？”她状似随意地问，手指在餐盒边缘轻轻点了一下，“糖醋排骨不合口味？”
沈诺的耳根“唰”地一下又红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把餐盒扫进垃圾桶！
“还、还行。”他强行镇定，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报告你看完了？如果没问题，签字确认一下接收。”
他急于结束这令人心跳失衡的对话，甚至主动递过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