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是被饿醒的。
不是那种轻微的腹中空虚，而是胃部阵阵抽搐、喉咙发干、眼前甚至有点发黑的深度饥饿。昨天符玉弦那顿丰盛的点心早已消耗殆尽，张医官克扣的午饭和晚饭如同两记重拳，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脆弱的消化系统上。
“妈的，穿越者混到我这份上，也是没谁了……”他扶着冰冷的书架，勉强站起身，感觉双腿发软，眼前金星乱冒。
旧书库里依旧昏暗，只有熹微的晨光从高窗的破洞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霉味似乎已经习惯了，不再那么刺鼻，但饥饿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搞出点成果，无论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填饱肚子。
蒸馏酒精，被他列为当前最优先、也是相对最容易实现的目标。高度酒精用途太广了，无论是医用消毒，还是作为溶剂提取其他成分，甚至关键时刻当燃料或者“土制燃烧瓶”防身，都极具价值。
他揉了揉饿得发疼的胃，开始行动。
首先，需要原料——发酵过的液体。直接酿酒时间太长，他等不起。他的目光扫过旧书库，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几个被他清理出来的、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的、半坛子已经干涸发黑的……疑似果渣或者酒糟的东西上。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叹了口气，将那些硬得像石头的渣滓刮下来，找了个相对完好的破陶罐，加上从旧书库屋顶漏雨处接来的（希望没毒）的雨水，胡乱搅拌在一起，放在角落“发酵”。这玩意儿能不能出酒精，全看天意，主要起个心理安慰作用。
真正的希望，在他昨天偷偷从太医院公共药渣堆里“顺”来的东西上——几块有些腐败、散发着淡淡酒气的果子（不知是哪个宫里丢弃的贡品），以及一小包受潮、但闻着还有酒味的药材渣（似乎是某种药酒过滤后的残渣）。
“条件艰苦，因陋就简吧……”陆明自我安慰着，开始了他的“实验室”搭建。
工具都是东拼西凑的“破烂”：
* **加热装置：** 一个缺了口的破旧小泥炉，是从旧书库角落里翻出来的，估计是前任看守冬天取暖用的。燃料是偷偷从杂役处的柴火堆里摸来的几块碎木炭和干树枝。
* **蒸馏釜：** 一个肚大口小的厚壁陶瓷药罐，同样布满裂纹，但勉强能用。陆明用黏土混合着灰尘，小心地把明显的裂缝糊住了。
* **导气管：** 一截被他打磨光滑的中空芦苇杆，这是他在御花园池塘边“执行任务”时顺手薅的。
* **冷凝装置：** 一个更大的、用来接冷凝液的破陶盆。以及一个从废弃扫帚上拆下来的、相对完好的小竹筒，作为接收器。
* **密封材料：** 湿漉漉的破布条，以及更多的黏土。
整个装置看起来……充满了后现代废土风格，以及随时可能散架或爆炸的不安定感。
陆明看着自己这“杰作”，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要是放在现代实验室，导师能直接把我轰出去……安全？不存在的。能响就是成功！”
他将那些腐败果子和药渣塞进“蒸馏釜”（破药罐）里，加入少量雨水，然后用糊了黏土的木片盖子勉强盖住，在盖子中央挖个洞，将芦苇杆导气管插进去，周围用湿布和黏土死死封住。导管的另一头，穿过一个盛满凉水的破陶盆（简易冷凝器），最终连接在作为接收器的小竹筒上。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饥饿感更加强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医院里的人也陆续散去。旧书库位置偏僻，夜晚基本无人踏足，正是进行“非法实验”的好时机。
陆明点燃了小泥炉里的木炭，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映照着他紧张而又期待的脸庞。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势，既不能太大（怕炸了或者把药罐烧裂），也不能太小（达不到蒸馏温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破药罐里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水蒸气混合着酒糟的味道透过不严实的缝隙弥漫出来，让这间本就气味复杂的旧书库，又增添了一股诡异的“酿酒坊”气息。
陆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截芦苇导管。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一滴、两滴……清澈的、带着浓郁酒香的液体，从芦苇管的末端，滴落到了下方的小竹筒里！
“成了！”陆明几乎要欢呼出声！
他强忍着激动，继续维持火势。液体滴落的速度很慢，断断续续，而且那液体看起来……虽然比原来的浑浊酒渣清澈了很多，但依旧带着淡淡的黄色，并非纯粹的无色。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次粗蒸馏，提纯程度有限，里面除了乙醇（酒精），肯定还混杂着水、甲醇、杂醇油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喝是肯定不能喝的，搞不好会瞎眼或者中毒。但用于外部消毒，或者作为初步的溶剂，应该勉强够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这来之不易的“初代酒精”，竹筒底部渐渐积聚了小半瓶。
就在他全神贯注，为自己的首次“科研”成果感到欣喜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陆明浑身一僵，瞬间熄灭了泥炉里的火，将蒸馏装置飞快地藏到一堆破书后面，自己则屏住呼吸，贴墙站立，心脏狂跳。
是巡逻的侍卫？还是张医官那个混蛋派人来查岗？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然后，陆明听到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点谄媚的声音：
“张医官，您看……这里面好像有火光？还有股怪味……”
是李医官的声音！
紧接着，张医官那阴冷的声音响起：“哼！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躲在里面不知道搞什么鬼！说不定是在偷东西！把门弄开！”
陆明心中大骂，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晚上跑来堵门！
他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可以藏身或者蒙混过关的办法。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堆正在“发酵”的、散发着馊味的果渣罐子上……
“吱呀——”
旧书库那本就不牢固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一道缝隙。
张医官和李医官捂着鼻子，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里面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那堆“发酵”物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酸馊气味。
“什么味儿啊这是！”李医官嫌弃地皱紧眉头。
张医官目光锐利地扫过昏暗的室内，隐约看到陆明正蹲在那个散发着馊味的罐子旁，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搅拌。
“陆明！你鬼鬼祟祟在里面干什么？！”张医官厉声喝道。
陆明抬起头，脸上沾着些黑灰和……疑似霉斑的东西，眼神“茫然”地看着门口两人，手里还拿着一根搅动馊水的木棍。
“张医官？李医官？”他“惊讶”地站起身，顺手将木棍往馊水罐里一扔，溅起几点浑浊的液体，“下官……下官正在按照您的吩咐，整理这些发霉的旧籍啊。只是发现有些书籍受潮太严重，已经腐烂生虫，散发出异味，正准备清理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身后藏匿蒸馏装置的书堆。
那扑面而来的馊味和陆明身上狼狈的模样，让张医官和李医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整理旧籍？那刚才的火光和怪味是怎么回事？”张医官狐疑地追问，目光试图越过陆明看向他身后。
“火光？”陆明一脸“无辜”，“可能是月光透过破窗照在琉璃瓶上的反光吧？至于怪味……”他指了指那罐馊水，又指了指满屋子的霉味，“这里除了霉味，就是这些腐烂物和驱虫药粉的味道，张医官您说的是哪种怪味？”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加上那罐极具视觉和嗅觉冲击力的馊水，成功地误导了张、李二人。
张医官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实在不想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多待。他冷哼一声：“哼！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给我老实点！若是让我发现你偷奸耍滑，定不轻饶！我们走！”
说完，他像是怕沾染上穷酸气和霉运一样，拉着李医官，匆匆离开了，连门都懒得给他关严。
听着脚步声远去，陆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好险！
他赶紧回身，检查他的蒸馏装置。幸好藏得快，没有被发现。那小半竹筒的“初代酒精”也安然无恙。
他拿起竹筒，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浓郁、辛辣、略带刺激性的酒味直冲鼻腔，虽然杂质很多，但酒精的含量绝对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酒水！
“成功了……虽然只是最粗糙的版本……”陆明看着竹筒里那淡黄色的液体，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最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
饥饿、疲惫、被刁难的屈辱……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小小竹筒里的液体冲淡了。
这是希望的味道！
是知识转化为力量的第一步！
他小心地将这宝贵的“初代酒精”密封好，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看了一眼门外漆黑的夜色，又摸了摸依旧饥饿的肚子。
“酒精有了……下一步，该想办法搞点钱了。或者……找个机会，会一会那位据说还算公正的王太医？”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