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洲岛的夜来得沉，海风卷着潮气扑在窗棂上，像谁在窗外轻轻叩门。林默躺在床上，眼睛睁得溜圆，天花板上的茅草纹路在月光下明明灭灭，映得她心口也跟着起伏。
昨夜的海战像场脱缰的噩梦，乌贼的嘶鸣、船板的裂响、陈叔胳膊上迸出的血珠，还有自己指尖那道偏得离谱的水线，在脑子里反复冲撞。她索性披了件外衣起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沙滩上，沙粒钻进趾缝，带着海水退潮后的湿意。
礁石群在不远处黢黢矗立，像一群沉默的巨人。林默选了块最高的礁石坐下，裙摆垂在礁石边缘，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海面铺着层碎银似的月光，浪头推着月光碎了又聚，聚了又碎，倒比她此刻的心绪更安稳些。
她抬手点开系统面板，淡蓝色的光屏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基础控水术：熟练度12\/100”几个字格外扎眼，像根细针，一下下刺着她的眼皮。昨天对着乌贼群放出的水箭，说是水线都算抬举——那力道软得像根湿棉线，连乌贼厚实的表皮都没擦破，反倒被对方的触手抽得船板裂了缝。
“连水都控不好，还谈什么护民。”她低声骂了句，抓起脚边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子，狠狠扔向大海。石子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眼看要坠入海面，却被一道银灰色的影子猛地跃起接住。
是只海豚。它在空中翻了个轻巧的跟头，将石子含在嘴里，甩着尾鳍游到礁石旁，用吻部轻轻蹭着林默垂在礁石下的脚踝。冰凉的海水顺着海豚光滑的皮肤溅上来，打在她的脚背上，倒让她翻腾的心绪静了些。
林默伸手摸了摸海豚的背，它的皮肤滑腻而坚韧，像块被海水浸透的玉石。“连你都看我笑话？”她轻声问，海豚却像是听懂了，发出声清亮的鸣叫，摆了摆尾鳍，游向远处的月光里。
她望着海豚消失的方向，心里那股挫败感渐渐沉淀成股执拗。史料里说，湄洲岛在咸通年间的那场海难后，曾有位善控水的女子挺身而出，以术法镇住了海中邪祟。她既然能看到那些记载，能触发系统任务，总不该是个连水箭都射不准的废物。
天蒙蒙亮时，林默已经找到陈叔。老渔民的胳膊缠着厚厚的布条，血渍透过布条渗出来，呈暗褐色。“陈叔，我想再试试。”她递过刚从镇上药铺买的金疮药，“您让大伙在浅滩设网，我来引乌贼。”
陈叔皱着眉打量她，见她眼底泛着红血丝，却透着股不肯罢休的劲儿，终究是叹了口气：“浅滩水浅，乌贼未必肯来。”话虽如此，还是吆喝着几个年轻渔民去准备。
日头爬到头顶时，浅滩已经布好了网。是张新织的大网，网眼细密，边缘用粗麻绳系在岸边的礁石上，像道白色的屏障。渔民们躲在礁石后，手里攥着鱼叉，眼神里半是期待半是担忧。
林默站在块隐蔽的礁石后，手里握着个陶罐，里面装着昨晚特意留下的猪血。她深吸口气，将猪血顺着礁石缝倒进海里。暗红色的血珠在浅滩的清水里散开，像条蜿蜒的红蛇，慢慢游向深海。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海面突然泛起涟漪。不是浪头打的，是水里有东西在搅动。林默屏住呼吸，只见水面下掠过几道灰黑色的影子，越来越近，渐渐露出乌贼标志性的圆锥形身体和十条舞动的触手。
数量不多，约莫十几只，看样子是被血腥味引来的“斥候”。林默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控水诀。这次她没急着出手，而是盯着那些乌贼的轨迹，想象着水流在指尖凝聚的触感——不是软绵的，该是带着锐劲的，像箭簇一样，要能穿破空气，直中目标。
“就是现在！”她心里低喝一声，指尖对着最前面那只乌贼猛地一弹。
三道水箭应声射出，比昨天凝练了不少，带着破空的“咻咻”声。林默眼睛一亮，正想叫好，却见水箭飞到半路，不知怎的突然拐了个弯，竟直直朝着自家的渔网射去！
“不好！”她失声喊道。
只听“嗤嗤”几声脆响，三道水箭竟像锋利的刀子，在渔网上戳出三个大洞。网眼瞬间被撕裂，粗麻绳也断了两根，整面网顿时松垮下来，在水里晃荡着，像只破了洞的袜子。
“白费功夫！”礁石后传来渔民的抱怨声，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林默的脸颊“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瞄准的是乌贼，水箭怎么会突然偏得那么离谱？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异样——那些乌贼明明已经快游到渔网边，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突然调转方向，触手拍打着水面，竟以更快的速度往深海退去。不是仓皇逃窜，是带着种诡异的秩序，齐刷刷地往后退，仿佛浅滩里藏着什么让它们忌惮的东西。
“它们怎么跑了？”有渔民探头张望，满脸纳闷，“这还没动手呢。”
林默也愣了。她望着乌贼群消失的方向，眉头慢慢皱起。刚才水箭射穿渔网时，她分明看到最前面那只乌贼的触手顿了一下，不是被水箭打到了，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而且它们退的方向很奇怪，不是四散奔逃，是朝着深海里的同一个点退去。
夜里，林默揣着把匕首，悄悄划着艘小渔船出海。她没告诉任何人，心里那个疑问像根草似的疯长——乌贼为什么退得那么快？它们在怕什么？
海水在月光下泛着蓝黑色，小渔船像片叶子，在浪涛里轻轻摇晃。林默凭着白天的记忆，朝着乌贼退去的方向划。越往深海，海水越发冰凉，周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偶尔闪过几点渔船的灯火，像鬼火似的。
她不敢划得太急，怕惊动了什么。到了水深约莫十几丈的地方，她停下船，从怀里摸出个琉璃灯，点燃里面的蜡烛。琉璃灯的光不算亮，却能照清船周围几丈远的海水。
就在这时，水下传来“咕嘟”声，像是有气泡在往上冒。林默握紧琉璃灯，低头往水里看——只见一群乌贼正从深海慢慢浮上来，数量比白天多了数倍，黑压压的一片，在水里静默着，竟没有一点动静，不像捕食，倒像是在……等待。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将琉璃灯往水面凑了凑。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乌贼群慢慢分开一条通道，露出海底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那礁石约莫有半间屋子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在水里像块沉睡着的巨兽。
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些乌贼竟对着黑色礁石缓缓低下了身体，十条触手收拢，贴在身体两侧，姿态恭敬得像是在……行跪拜礼。一只接一只，整群乌贼都对着礁石拜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透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林默的手有些发抖，琉璃灯在水面晃了晃。她借着灯光仔细看去，只见黑色礁石的缝隙里，隐约有幽绿色的光透出来，一闪一闪的，像某种生物的眼睛。那绿光很淡，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连周围的海水似乎都被染得发绿了。
她突然想起白天失控的水箭。当时水箭射穿渔网的位置，正好对着这片海域的方向。难道水箭的失控，和这块礁石有关？这些食人乌贼，是在向礁石里的东西朝拜？
林默不敢再看，悄悄将琉璃灯吹灭，调转船头，拼命往回划。身后的深海里，乌贼群的跪拜还在继续，那幽绿色的光在黑暗中明灭，像个蛰伏的秘密，等着被人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