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的客人们终于捧上了心心念念的粗瓷大碗。
奶白色的鱼汤还在碗里微微荡漾，热气裹挟着那勾魂的鲜香直往上窜。
几块细嫩的鱼肉半隐半现在汤中，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旁边配着吸饱了汤汁、颤巍巍的卤水豆腐块。金黄的玉米饼子冒着热气，边缘带着诱人的焦脆，绿油油的时蔬清爽喜人。
几乎没有人能抵挡这第一口的诱惑。
“吸溜——”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爸爸，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大口汤。滚烫的汤汁滑入喉咙，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眼睛猛地瞪圆，随即又满足地眯了起来，长长地、无比享受地“哈——”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里的浊气都排出去，只剩那极致的鲜甜在口中回荡。“我的天……这汤……”他砸吧着嘴，回味无穷，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鲜！太鲜了！这鱼味……纯粹！一点土腥气都没有，反而有种……山泉的清甜！绝了！”
他旁边穿着同款亲子装的妻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豆腐，轻轻吹了吹，送入嘴中。豆腐几乎是入口即化，浓郁的鱼鲜味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混合着豆香。“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着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丈夫，“老公！这豆腐！吸饱了汤，又嫩又鲜！你快尝尝！”
邻桌那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太太，用勺子舀起一小块鱼肉，仔细地剔去可能存在的细刺，才优雅地送入口中。鱼肉雪白，纹理清晰，一抿即化。她的动作顿住了，细细地咀嚼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接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带着满足和怀念的叹息：“唉……这鱼肉的嫩劲儿，这鲜味儿……多少年没吃到了！让我想起……年轻时候在老家河边，刚捞上来的鲫鱼，用河水清炖，就是这股子原汁原味的鲜！老板，你这鱼，养得好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赶紧舀了一勺汤，细细地咂摸着嘴唇。
孩子们更是吃得毫无形象。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双手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咕咚咕咚”喝汤，小嘴油亮，脸颊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嚷嚷：“妈妈！好喝！我还要！”旁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则是对着那金黄的玉米饼子发起了“进攻”，小手抓着饼子，一口咬下去，焦脆的饼皮发出“咔嚓”的轻响，里面是暄软香甜的玉米面。她满足地眯起眼，小脚丫在凳子下欢快地晃荡：“饼饼！甜甜的！香香的！好吃！”
高大壮做的清炒时蔬也毫不逊色。红薯叶油润翠绿，蒜香扑鼻，入口爽脆，带着田野特有的清甜。一位穿着亚麻长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妈妈尝了一口，惊喜地对同伴说：“快尝尝这青菜！看着普通，味道太正了！一点涩味都没有，反而特别清甜爽口，感觉吃进去的都是阳光雨露的味道！宝宝也爱吃！”她旁边的小宝宝，正用小手努力地抓着妈妈喂过来的红薯叶，吃得津津有味。
美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几乎是前后脚，一张张桌子都响起了意犹未尽、充满渴望的呼喊：
“老板！高大厨！这鱼汤太绝了！再来一碗！ 不，再来两碗！多少钱都行！”黑框眼镜的年轻爸爸第一个举手，碗里已经空空如也，连葱花都没剩下。
“对对对！加汤！加汤！ 老板，这汤我能喝一锅！”他妻子也立刻附和，眼神热切地盯着那还在咕嘟冒泡的保温桶。
“小伙子！”金丝眼镜老太太也放下了平日的矜持，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汤和饼子，再给我来一份！ 老太婆我今天豁出去了，这味道，值得破例多吃点！”
“高大娘！红薯叶还有吗？再炒一盘吧！ 这菜吃得真舒坦！”亚麻裙妈妈也赶紧说道。
“饼饼！妈妈！还要饼饼！”孩子们更是直接，举着空碗或者啃了一半的饼子，奶声奶气地央求。
此起彼伏的“加餐”声浪瞬间汇聚在一起，像一股热流冲击着大槐树下的临时“食堂”。
高大壮正给另一桌盛汤，听到这阵势，手里的长柄勺子都差点惊掉。他猛地回头，看着那一张张意犹未尽、写满“我还要”的脸，尤其是那位平时看着最讲究的老太太都开了口，黝黑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那浓眉高高扬起，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得意劲儿简直要冲破天际：“哈哈哈哈哈！咋样？俺老高没说大话吧？是不是鲜掉眉毛，香掉天灵盖？！”
周振华也被这热烈的反应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欣喜。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但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各位！各位朋友！太感谢大家的认可了！这比给我们发奖金还高兴！”
他话锋一转，摊了摊手，指向保温桶和几乎见底的菜盆：
“不过，大家也看到了，这汤和菜，还有饼子，都是按着预约的人数，精打细算准备的！ 高大壮的手艺再好，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主料就这么多，真是加不出来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巨大的、失望的哀叹。
“啊？没了？！”
“老板，想想办法嘛！”
“我出双倍！不，三倍！就再来一碗汤！”
“哪怕半碗也行啊！”
周振华连忙安抚，提高声音：“大家别急！听我说！”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商量的口吻，却不容置疑：“今天这餐，确实是限量了。 为了保证大家吃到的都是最好的，我们宁缺毋滥！不过——”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笑着说：
“下周末！还是老地方，老槐树下！ 我们会根据这次的经验，酌情增加一点点供应量！ 当然，还是预约优先！ 大家要是信得过我们这口味道，下回赶早预约！而且，我保证，高大壮的手艺，只会越来越好！下次说不定还有新花样！”
他又看向那位意犹未尽的老太太和年轻的妈妈们，补充道：“至于高大娘带来的那些咸鸭蛋、干菜、小菜，还有新鲜花生土豆，刚才没买到的，或者还想再买的，现在还有一点！大家要是喜欢，可以带点回去尝尝！也算是个念想！”
虽然没能立刻满足加餐的渴望有些遗憾，但周振华诚恳的态度和“下周还有”的承诺，加上那些诱人的农家“宝贝”还在，总算平息了大家的失落。不少人立刻又涌向了高大娘的“土特产”摊位，刚才没抢到的咸鸭蛋、干菜成了新的目标。
高大壮看着这一幕，一边麻利地收拾着空碗，一边凑到周振华耳边，压低了声音，但那大嗓门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妹夫！听见没？听见没？！‘鲜掉天灵盖’！这评价！值了！下回，咱得让高大娘再多准备一倍……不，两倍的料！这帮城里人，是真识货啊！”他搓着手，眼里闪烁着对未来更加火爆场面的憧憬。
周振华看着眼前喧闹而满足的人群，看着家人忙碌却洋溢着喜悦的脸庞，再闻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鱼汤鲜香和泥土气息，心中那份笃定如同磐石。这“未完工”的烟火，不仅点燃了游客的味蕾，更点燃了周家人对“山水居”未来的无限信心。这口口相传的“鲜掉天灵盖”，必将成为他们最响亮、最诱人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