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子渐明。玄煌学院结束了白日的喧嚣,沉入一片相对宁静的休憩氛围。但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苏婉清独自一人立于宿舍区的专属静修露台之上。夜风微凉,拂动她如墨的青丝和素白的衣袂。她并未执剑,只是静静伫立,闭合双目,周身气息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沉凝而汹涌。
脑海中,依旧反复回放着傍晚时分那荒谬绝伦却又挥之不去的画面——旋转的喷水器,细密的水雾,以及林小凡那张嬉皮笑脸却说着“哗啦啦!覆盖面积大!”的欠揍模样。
羞恼依旧存在。让苏家传承的至高剑诀与浇花的器具产生联想,这本身就是对剑诀的一种…亵渎。
但,那层困扰她许久的、坚不可摧的瓶颈障壁,确确实实是因为这荒谬的联想而松动了,并最终在那“旋转、喷涌、覆盖自然”的意象冲击下,轰然洞开!
一种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刷着她的经脉与识海。过往修炼中那些晦涩难明、拘泥于形的地方,此刻豁然开朗。
《青莲剑诀》的核心,并非刻板地凝聚莲花之形,而是追求那份“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净、“中通外直”的贯通,以及“香远益清”的绵延与扩散!
她之前太过执着于“形”,力求每一道剑气都如花瓣般精致完美,反而失了“意”,失了那份生生不息、无处不在的自然流转之道。
心念通明,玄能自转。
苏婉清倏然睁开双眸,眼底深处仿佛有两朵青莲虚影一闪而逝。她并指如剑,并未动用青锋剑本体,只是随意地向前方虚空一点。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磅礴、却也更加灵动的青色剑气自她指尖喷薄而出!那剑气不再像以往那样力求凝聚成固定的莲花形态,而是在离体的瞬间,自然而然地、带着某种欢快韵律般旋转、扩散开来!
剑气流转间,不再是锐利无匹的切割之意,反而带着一种润物无声的渗透与涤荡之力。空气中仿佛响起了清泉流响的潺潺之音,又似有若无的莲香悄然弥漫。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那旋转扩散的青色气流中心,一朵约莫尺许大小、略显模糊却轮廓清晰的青莲虚影,缓缓凝聚、绽放!莲瓣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生灭、流转,仿佛由无数细小的、旋转的剑气构成,充满了动态的生命力!
虚影凝而不散,散发出纯净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将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露台地面的尘埃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形成一个洁净的圆。
青莲虚影!剑气凝形!
这是《青莲剑诀》踏入一个新层次的显着标志!威力何止倍增!
苏婉清感受着指尖那如臂指使、圆转如意的全新剑气,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澎湃之感。她能清晰地察觉到,这新生的剑气不仅威力大增,操控起来反而更加轻松自如,消耗也更小,因其更契合剑诀“自然”的本意。
她反复催动剑气,看着那朵淡青色的莲影在指尖生灭,时而如喷泉般涌出,时而如漩涡般收回,灵动非凡。每一次运转,都对这全新的境界多一分体会,对剑诀的理解也更上一层楼。
喜悦与成就感充斥心间。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突破了…是因为林小凡。
是因为他那套匪夷所思、极度不靠谱、甚至堪称侮辱剑道的“喷水器理论”…
这让她情何以堪?
那个家伙,平时没个正形,满嘴跑火车,做事离谱,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惹出麻烦或让人哭笑不得。可偏偏…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总是在这种意想不到的时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帮到她。
第一次见面,他用诡异的“真香定律”解决了黑雾怪物。
模拟考核,他乱七八糟的指挥和吐槽往往能歪打正着地打破僵局。
现在,又是他用最沙雕的方式,点破了她苦思冥想的瓶颈。
感激吗?有的。若非他那石破天惊的“点拨”,她不知还要在这瓶颈前困多久。
恼火吗?也是有的。为什么每次帮她,都要用这种让她哭笑不得、甚至有些窘迫的方式?
无奈吗?满满的。仿佛命运在她和这个沙雕之间系上了一根剪不断的线,总是以各种离奇的姿势缠绕在一起。
苏婉清收起剑气,那朵青莲虚影悄然散去。她走到露台边缘,凭栏而望,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林小凡宿舍的方向。那家伙此刻大概又在对着终端傻笑,或者折腾那只高傲的白猫吧?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映照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中复杂难辨的神色。
她想起他傍晚时那副插科打诨、却又透着纯粹关心的模样,想起他手舞足蹈地表演那套丑绝人寰的剑舞,想起他一脸“快夸我”的得意表情…
“这个…笨蛋…”她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是埋怨还是别的什么。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栏杆,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方才剑气流转时的微温。
或许…他的沙雕,并非全无用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愣。随即,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份过于“危险”的想法压下。
无论如何,突破是实打实的。这份人情,她记下了。虽然…她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的突破契机,源自于一个花园喷水器。
翌日清晨。
林小凡顶着一头乱毛,打着哈欠走出宿舍,准备去进行每日例行的(摸鱼)晨练。刚走到常去的小训练场,就看到苏婉清早已在那里。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练功服,身姿挺拔,正在演练剑法。
但今天的剑法,与以往截然不同!
那柄青锋剑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剑光不再是凌厉的直线或弧光,而是化作一道道旋转流淌、生生不息的青色流泉!剑气纵横间,不再追求极致的锋锐,反而带着一种圆融绵长的意蕴,笼罩范围极大,却又灵动异常,毫无滞涩之感。
更让林小凡目瞪口呆的是,在那流转的剑气之中,不时有一朵淡雅的、略显虚幻的青莲悄然绽放,随即又融入剑气洪流,周而复始,美轮美奂,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卧槽…”林小凡张大了嘴巴,哈欠打了一半都忘了合上,“这…这就突破了?还搞出特效了?!喷水器…啊不,青莲显形了?!”
苏婉清收剑而立,气息平稳,面色红润,眼神清澈而明亮,显然已彻底稳固了新的境界。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傻站在那里的林小凡身上。
四目相对。
林小凡瞬间收起傻样,挤眉弄眼地凑过去,得意洋洋地邀功:“怎么样?婉清!凡哥我的独家秘方效果显着吧?是不是该表示表示?比如请我吃一个月的食堂小炒?”
苏婉清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在林小凡以为她又会冷着脸说“丑死了”或者“无聊”的时候,她却只是微微偏开视线,用一如既往的清冷声线,淡淡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但确实…是“嗯”了!
没有反驳!没有否认!这简直就是破天荒的认可!
林小凡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苏婉清不再看他,转身继续练剑,只是那流转的青色剑气,似乎比刚才更加流畅自如了几分。
阳光洒下,落在少年得意的笑脸和少女清冷却微红的耳根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