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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他用手背一抹唇角,竟沾了点暗红的血。胖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天真,你这身子骨再折腾下去,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交代不了。”吴邪直起身,对着胖子扯出个笑,“汪家这盘棋下了这么多年,我要是现在倒了,对得起谁?”他转头看向张起灵,对方正用布仔细擦拭古刀上的黑血,指尖划过刀身时,那些狰狞的纹路仿佛都温顺了几分。

“小哥,”吴邪走过去,“接下来去哪儿?”

张起灵抬眸,目光落在暗楼外的天光里:“回家。”

三个字像颗石子落进湖心,荡得吴邪心里一阵发酸。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跟在张起灵身后,从七星鲁王宫走到云顶天宫,那时候总觉得前路漫漫,却没想过有一天真能走到“回家”这一步。

霍秀秀缠着白泽,正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白泽白泽,你怎么知道画皮蛇怕我的药香?还有那青铜兽首,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她手腕上的布条松了些,露出里面淡粉色的伤口,那是之前被密洛陀划伤的,此刻竟隐隐泛着药香。

白泽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帮她系紧布条:“画皮蛇靠尸气维持形态,你的药里有麒麟竭和辰砂,都是驱邪的东西。至于兽首……”他看向棺椁顶端裂开的痕迹,“汪家总喜欢在细节处露出马脚,那兽首的纹路和棺椁本身的金纹对不上,一看就是后加上去的。”

胖子凑过来,拍着白泽的肩膀大笑:“可以啊小白,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以后跟胖爷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白泽挑眉:“我怕你把我带沟里去。”

众人都笑起来,暗楼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吴邪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别过头去,却撞见张起灵的目光。对方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了然。

“走吧。”张起灵率先迈步,黑金古刀在他身后轻轻晃动,刀鞘上的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走出暗楼时,外面的风正暖,吹得人身上懒洋洋的。远处传来几声鸟叫,是那种最常见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衬得这方天地格外安宁。

胖子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坳:“哎,那不是潘子之前守过的林子吗?我记得里头有野栗子,这会儿该熟了吧?”

“你就知道吃。”吴邪笑他,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山坳的方向走。

霍秀秀拉着白泽跑在前头,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一路。张起灵走在最后,目光扫过众人的背影,又望向远方连绵的山峦,古刀的刀柄被他握得温热。

吴邪回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都没说话,却同时笑了。

路还长,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秘密,那些纠缠半生的仇恨,都随着西夏尸王的碎裂烟消云散。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串紧紧依偎的脚印,朝着有光的地方,一直延伸下去。

山坳里的野栗子果然熟了,胖子撸起袖子就往树上爬,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引得众人笑作一团。霍秀秀捡了颗最大的栗子,用石头砸开,金黄的果肉冒着热气,她递到白泽嘴边:“尝尝?”

白泽咬了一口,甜香瞬间在舌尖散开。他看着霍秀秀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了。

吴邪靠在树下,看着张起灵帮胖子从树上够栗子,看着霍秀秀和白泽分享野果,忽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真心相待的人,比什么宝贝都金贵。”

他掏出手机,给王盟发了条信息:“店给我看好了,归期不定,但这次,是真的要好好过日子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一阵风吹过,带着野栗子的甜香,还有远处田野里的麦香。吴邪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是他闻过最好闻的味道。

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霍秀秀,你是假的。”白泽的灵剑往前递了半寸,剑尖几乎要触到对方胸前的衣襟,“真秀秀就算急着自证,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冲过来。”

那穿藕荷色旗袍的身影果然顿住脚步,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凝固,眼神里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刻意装出来的委屈覆盖:“白泽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被汪千山关在棺里,手脚都麻了,好不容易爬出来,看到你们当然急着求救……”

她说话时,指尖的银针又晃了晃,试图模仿真秀秀平日里摆弄暗器时的灵动,可那握着针的手太过用力,指节都泛了白——真秀秀用针向来举重若轻,哪会有这般紧绷。

“是吗?”白泽的目光扫过她腿上的布条,“秀秀昨天换药时,我亲眼看见她把布条在药水里浸了三层,边角都带着药渍。你这布条倒是干净,就是这腥气……跟地缝里的黑血一个味儿。”

假霍秀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方才还颤巍巍的声音陡然变尖:“你什么时候看的?!”

“就在你变成她的样子,躲在棺椁阴影里偷瞄我们的时候。”白泽的声音冷得像剑上的霜,“汪千山教你模仿容貌,却没教你记牢细节。真正的秀秀,耳后有颗朱砂痣,你没有;真正的秀秀,药罐里是苦艾混着麒麟竭,你这罐里……是尸油拌着蛇涎吧?”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假霍秀秀突然尖叫一声,脸上的泪痕“啪”地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黑鳞。她不再伪装,指甲暴涨的同时,原本清亮的眼睛翻成全黑,朝着离她最近的吴邪扑来:“那就一起死!”

“小心!”真霍秀秀的声音从白泽身后传来,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巧的药锄,正往假身的后心扎去——那是画皮蛇的七寸所在。

白泽灵剑同时横扫,剑光如练,正劈在假霍秀秀的脖颈处。只听“嗤”的一声,那看似是人的脖颈裂开道黑缝,里面滚出数不清的小蛇,却在触到白泽剑上灵气的瞬间,纷纷化作青烟。

“果然是画皮蛇。”白泽收剑而立,看着地上那滩迅速凝固的黑油,“连模仿人的底气都没有,只会捡些皮毛来骗。”

真霍秀秀跑过来,拍着胸口喘气,看向白泽的眼神里带着后怕:“还好你看得细……刚才我差点就信了。”

白泽侧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耳后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上,语气缓和了些:“她学得了你的样子,学不了你的心。”

棺椁后的汪千山再次发出笑声,只是这次的笑声里多了几分气急败坏:“有点意思……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护住这颗心!”

话音未落,棺椁上的金纹再次亮起,比之前更盛,仿佛要将整个暗楼都烧起来。地缝里的黑血汩汩冒泡,隐约有更多的影子在血水里晃动,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隔着血色望向他们。

吴邪攥紧了手里的工兵铲,指节泛白。他盯着地缝里翻滚的黑血,那些影子越来越清晰,竟隐隐透出九门里几个人的轮廓——有像解连环的,有像半截李的,甚至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和爷爷吴老狗相似的短褂。

“汪千山这是疯了?”胖子骂了句,举着工兵铲的手都在抖,“连死人都要拉出来遛遛?”

“不是死人。”张起灵突然开口,黑金古刀的刀身微微震颤,“是画皮蛇聚成的幻象,用的是你们记忆里的样子。”

话音刚落,那个“吴老狗”的影子突然从血水里站起,蹒跚着朝吴邪走来。他佝偻着背,手里还牵着条虚幻的狗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和吴邪记忆里爷爷病重时的模样有七分像。

“天真,别信!是假的!”胖子想去拉他,却被吴邪猛地甩开。

吴邪的眼睛红了,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步。他太多年没见过爷爷了,哪怕知道是假的,那熟悉的轮廓还是像根针,狠狠扎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吴邪!”白泽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幻象,“你爷爷要是在,绝不会让你对着蛇怪动恻隐之心!”

灵剑突然出鞘,直劈“吴老狗”的影子。那影子惨叫一声,瞬间散成无数小蛇,却在落地前被真霍秀秀泼来的药汁烫得滋滋作响,化作腥臭的黑烟。

吴邪猛地回过神,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向白泽,对方正用剑鞘指着棺椁:“汪千山在用你们的执念养蛇!你越是记挂谁,这蛇就越像谁!”

“说得好!”汪千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们九门欠我的,张家欠我的,今天就用你们的执念来还!”

随着他的嘶吼,地缝里的黑血突然沸腾,那些影子接二连三地爬出来,个个都顶着九门先辈的脸。更可怕的是,连张起灵身后都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张家族人的服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后背。

张起灵的古刀顿了顿,眼神却没丝毫动摇。他反手一刀劈向那身影,刀风凌厉如霜,影子应声而碎,连带着周围的幻象都晃了晃。

“小哥……”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张起灵记不清过去,这些幻象对他而言,反而是最无力的攻击。

“原来如此。”白泽眼睛一亮,突然朝霍秀秀喊道,“用你的药香冲散他们的气息!画皮蛇靠模仿气息成形,药香能破!”

霍秀秀立刻解下腰间的药囊,将里面的药草狠狠撒向空中。苦艾与麒麟竭的清苦瞬间弥漫开来,那些顶着先辈面孔的影子像是被泼了硫酸,纷纷扭曲变形,露出底下黑蛇的原形。

“就是现在!”白泽剑指棺椁,“汪千山躲在棺底!他在用自己的血催动蛇群!”

张起灵纵身跃起,古刀带着破空之声直插棺底。只听“噗嗤”一声,刀身没入寸许,紧接着是汪千山撕心裂肺的惨叫。棺椁剧烈晃动起来,金纹寸寸断裂,地缝里的黑血像是退潮般缩回深处,那些蛇影也随之消散。

“不可能……我明明……”汪千山的声音越来越弱,棺底渗出的黑血渐渐变成暗红,“我明明算好了一切……”

白泽走到棺边,看着从棺底拖出来的汪千山。他已经没了人形,半边身子都被画皮蛇啃噬得血肉模糊,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瞪着,里面翻涌着化不开的恨。

“你算错了一样。”白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九门和张家从不是你的执念能困住的。我们的软肋,从来都是彼此的牵挂——可这牵挂,恰恰是最硬的铠甲。”

汪千山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咳出一口黑血,彻底没了声息。他身上的黑气散去,露出底下普通的衣衫,竟和很多年前老照片里,那个跟在汪藏海后人身边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阳光从破窗照得更亮了,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霍秀秀捡起地上的药锄,看着白泽笑:“这下,总该清净了吧?”

白泽点头,灵剑归鞘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快的嗡鸣。吴邪走到张起灵身边,看着他收刀入鞘,忽然笑道:“小哥,回家的路,好像更清楚了。”

张起灵看向他,眼底难得地漾起一丝暖意,轻轻“嗯”了一声。

胖子已经开始翻找汪千山的遗物,嘴里嘟囔着:“就算没宝贝,找点盘缠也好啊……”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清脆得像是在庆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那些纠缠的过往,终究成了脚下的尘埃。

路还在前方,这一次,他们只带着彼此的牵挂,朝着光亮处走去。

胖子从汪千山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扯开一看,里面竟裹着半块发霉的青稞饼,还有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眉眼间竟和汪千山有几分像,只是眼神亮得很,不像后来这般阴鸷。

“这是……”吴邪凑过去,指尖刚碰到照片边缘,就被青稞饼上的霉斑硌了一下,“看着像是几十年前的物件。”

白泽扫了眼照片背景,那上头隐约能看到狼山的轮廓,山脚下还有个小小的营地标记:“是汪家早年在狼山的据点。这人怕是汪千山的长辈,看军装样式,像是参与过当年的勘探队。”

霍秀秀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照片角落:“你们看这儿,是不是有个狼头标记?跟刚才棺椁里的狼头骨一模一样。”

众人凑近了看,果然见那年轻人胸前的口袋上,绣着个暗金色的狼头,獠牙的弧度都和青铜兽首里嵌着的狼头骨分毫不差。

“难怪他对影狼的头骨执念这么深。”吴邪恍然大悟,“这恐怕是他们汪家世代传下来的信物,他以为用这东西能镇住尸王,反倒成了催命符。”

张起灵忽然弯腰,从汪千山散落在地的衣襟里拾起一枚小小的银锁。锁身已经发黑,上面刻着的“平安”二字却还清晰,边缘处磨得光滑,显然被人贴身戴了很多年。

“这……”胖子挠挠头,“难不成这老小子也有过想求平安的日子?”

没人说话。阳光穿过暗楼的破洞,在银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落在旧时光上的尘埃。吴邪看着那枚银锁,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管汪千山做了多少恶,他最初或许也只是个盼着“平安”的普通人,是仇恨把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走吧。”张起灵将银锁放回汪千山的衣襟里,动作很轻,“别让太阳落山前还困在这儿。”

他率先往外走,黑金古刀的刀鞘在地面拖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纠缠的过往画上句点。众人跟在他身后,谁都没再说话,直到走出暗楼,被外面暖融融的风一吹,才觉得浑身的僵硬都散了。

霍秀秀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脊:“你们看!那是不是炊烟?”

果然,山脊那头飘着几缕淡青色的烟,在蓝天下格外显眼。胖子顿时来了精神:“肯定是附近的村子!胖爷我现在就想喝口热乎的玉米粥,就着两瓣蒜,那滋味……”

“馋死你吧。”吴邪笑着推了他一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炊烟的方向迈去。

张起灵走在最外侧,目光扫过连绵的山峦,又落回身边几人的背影上。吴邪正和胖子拌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霍秀秀拉着白泽的袖子,指着天上的云叽叽喳喳,银铃般的笑声被风送得很远。

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握了太多年的刀,沾过血,碰过尸,却在这一刻觉得格外温热。掌心的麒麟纹身隐隐发烫,不是因为尸气,而是因为身边这些鲜活的气息——是吴邪的唠叨,是胖子的咋呼,是霍秀秀的笑,是白泽偶尔递过来的、带着药香的手帕。

“小哥,怎么不走了?”吴邪回头喊他,脸上还带着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看得分明。

张起灵抬眸,迎着他的目光,忽然轻轻扬起嘴角。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漾开在每个人的心里。

“来了。”他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山脚下果然有个小村庄,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屋顶的烟囱里都冒着烟,混着泥土和柴火的香气。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老人正下棋,见他们走来,抬头笑着打招呼:“是从外头来的吧?要不要进来喝碗水?”

“喝!必须喝!”胖子立刻凑上去,自来熟地跟老人搭话,“大爷,您这儿有玉米粥不?再来俩贴饼子,钱不是问题!”

老人被他逗乐了,往村里喊了一声:“老婆子,给这几位客人烧锅热粥!”

进了老人的院子,霍秀秀一眼就看到了院角晒着的草药,眼睛顿时亮了:“大爷,您家还懂医术?”

“略懂点皮毛。”老人搬来板凳,“祖上是走方郎中,传下来些土方子,治个头疼脑热还行。”

白泽凑过去看那些草药,忽然指着其中一堆说:“这是九节菖蒲吧?你们这儿的水土养出来的,比别处的药效足三成。”

老人眼睛一亮:“小伙子懂行啊?这可是咱这儿的宝贝,专治山里的瘴气。”

吴邪看着他们聊得投缘,又转头看向灶房。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跟去了灶房,正帮着老人的老伴添柴,火光映在他脸上,把平日里冷硬的轮廓都映得柔和了。

胖子凑到吴邪身边,捅了捅他的胳膊:“天真,你看小哥那样,像不像咱村头帮人干活的老实人?”

吴邪没说话,只是望着灶房里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很多年前在雨村的日子,张起灵也是这样,会默默帮着做些杂活,会在他咳嗽时递上一杯热水,那些平淡的瞬间,原来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粥来了!”老人的老伴端着一大盆玉米粥出来,黄澄澄的,冒着热气。霍秀秀已经洗好了碗筷,白泽正帮着摆桌子,张起灵从灶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个刚出锅的贴饼子,金黄的外壳上沾着芝麻。

五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就着咸菜喝着热粥,贴饼子咬在嘴里嘎吱作响,混着玉米的甜香,是这世上最踏实的味道。

“说真的,”胖子咽下一口粥,抹了抹嘴,“等这事彻底了了,咱回雨村吧。胖爷我给你们露一手,炖只老母鸡,再弄个酸菜白肉锅,不比在这儿风餐露宿强?”

“好啊。”霍秀秀眼睛亮晶晶的,“我把我那套银针也带去,给你们调理调理身体。”

白泽点头:“我认识几种野菜,雨村后山应该有,炒着吃很鲜。”

吴邪看向张起灵,对方正低头喝着粥,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泛着柔和的光。感受到他的目光,张起灵抬眸,眼底映着院子里的树影,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么定了。

喝完粥,他们谢过老人,继续往前走去。山风吹过,带着庄稼的清香,远处的村庄渐渐变成一个小点,炊烟却还在蓝天下飘着,像个温柔的句号。

吴邪走在中间,左边是张起灵,右边是胖子,身后跟着霍秀秀和白泽。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紧紧依偎着,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

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们心里都揣着同一个方向。那些深埋的秘密,那些刻骨的仇恨,都已化作脚下的尘土,而前方,是炊烟,是粥香,是彼此的温度,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日子。

白泽的目光落在那“霍秀秀”耳后,指尖在灵剑上轻轻一叩,剑身发出清越的颤音,像在戳穿一个拙劣的谎言。“真秀秀的药囊里,永远备着晒干的薄荷,走得再急,也会把药杵带在身上。”他瞥向对方空空的手腕,那里本该挂着个装药杵的小布袋,“你连这点都没学像,也敢来冒充?”

假霍秀秀脸上的慌乱只闪了一瞬,随即冷笑一声,指尖的银针突然脱手,直刺白泽咽喉:“识破了又怎样?汪先生说了,留你不得!”

银针破空的瞬间,白泽侧身避开,灵剑顺势横扫,正削在对方肩头。只听“滋啦”一声,旗袍的藕荷色布料下,露出的不是皮肉,而是层油亮的黑鳞,被剑气划开道细缝,渗出腥臭的粘液。

“画皮蛇的鳞甲虽硬,却怕艾草的烟气。”白泽的声音冷得像山巅的雪,“真秀秀今早用艾草熏过药罐,身上总有股淡香,你这一身尸油味,隔着三丈远都能闻见。”

他边说边退,有意无意地将假霍秀秀引向棺椁旁的地缝——那里积着半洼黑血,刚才被真霍秀秀泼过药汁,此刻正泛着白沫。“你急着靠近我们,无非是想借我们的影子遮掩真身,好让汪千山趁机启动血阵。”白泽突然顿住脚步,灵剑直指对方心口,“可惜,你连她万分之一的心思都学不来。”

假霍秀秀被说中心事,尖叫着扑上来,指甲暴涨的利爪带着风声抓向白泽面门。就在这时,真霍秀秀从暗处闪出,手里的药锄狠狠砸在假身的后颈——那是画皮蛇最脆弱的七寸。

“嗷——”假霍秀秀发出非人的嘶鸣,身形瞬间扭曲,旗袍下钻出数不清的蛇尾,在地上疯狂抽打。白泽趁机跃起,灵剑如一道银弧,从她头顶劈下,将那张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脸劈成两半。

黑血四溅的瞬间,假身化作一团黑雾,里面裹着无数小蛇,却在触到地缝里的药汁时纷纷毙命,只留下一滩冒着泡的黑油。

“走吧。”白泽收剑回鞘,看也没看那滩污迹,转头对真霍秀秀道,“汪千山的后手不止这一个,留在这里只会被他牵着走。”

真霍秀秀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药锄,耳后的朱砂痣在金纹的红光下微微发烫。她跟上白泽的脚步,路过棺椁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具渐渐坐起的尸王,紫火跳动的双眼里,映着他们决绝的背影。

棺椁后的汪千山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退向暗楼出口。他精心布置的陷阱,终究没能困住那颗比谁都通透的心——白泽不仅识破了伪装,更看透了他想用执念捆住所有人的诡计。

暗楼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白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回头朝霍秀秀伸出手。“别回头。”他说,“真正的路,从来不在棺椁里。”

霍秀秀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闻到他袖袋里飘出的艾草香,和自己药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她笑了笑,跟着他走进阳光里,将身后的黑暗与阴谋,彻底抛在了脑后。

“抱歉,请你放开我的手。”白泽轻轻抽回被霍秀秀攥着的手腕,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语气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霍秀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手,看着他避开半步的动作,眼里的疑惑渐渐漫上来:“白泽哥,你……”

白泽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正低头擦拭古刀的张起灵身上,那双眼平日里看草药时都带着几分淡漠的眸子,此刻竟漾着细碎的光,像藏了片被风拂过的湖面。“我喜欢他。”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霍秀秀耳中,“张起灵。”

霍秀秀像是被惊雷劈中,猛地后退半步,差点踩空石阶。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旗袍下摆,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你……你说什么?他是男的啊!你也是男的……男的怎么会喜欢男的?”

这话在安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突兀,连不远处的胖子都停了嘴,偷偷往这边瞅。吴邪轻咳一声,拉着胖子往前走了几步,给他们留出些空间。

白泽却像是没察觉周遭的动静,只是望着张起灵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霍秀秀从未见过的柔和。“喜欢就是喜欢,和性别有什么关系?”他转头看向霍秀秀,眼神坦荡得让她有些无措,“就像你看到上好的草药会眼睛发亮,胖子闻到肉香会走不动道,吴邪总忍不住想护着他……对我来说,看到他,就是这种感觉。”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灵剑的剑柄,那里还沾着刚才斩蛇时留下的微腥,却不妨碍他想起更早的时候——在密道里,张起灵为了护着吴邪,后背被尸蛾划出道血口,他递过伤药时,对方指尖触到他手腕的温度;在古楼里,金纹亮起的瞬间,对方将他和霍秀秀护在身后,古刀出鞘时带起的风……

“可……可他是小哥啊!”霍秀秀急得声音都发颤,“他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清,怎么会……”

“记不记得过去,和我喜欢他,是两回事。”白泽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没指望什么,只是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你。”

他说完,朝张起灵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霍秀秀僵在原地,看着白泽快步跟上前面的人,看着他走到张起灵身边时,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却在对方弯腰捡东西时,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连张起灵自己都没察觉到异样。

风从山坳里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清香,霍秀秀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九门里曾有过姑娘为了心上人终身不嫁,也有过汉子为了兄弟命都能豁出去……原来这世上的喜欢,真的有千万种模样,不是她以为的那样非黑即白。

“发什么呆呢?”吴邪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手里拿着朵刚摘的野菊,递到她面前,“山路滑,小心脚下。”

霍秀秀接过野菊,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尖,凉凉的。她看着前面白泽的背影,又看看被胖子缠着说话的张起灵,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没什么。”她把野菊别在发间,快步跟上去,“就是觉得……白泽哥这人,还挺勇敢的。”

吴邪笑了笑,没再多问。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们身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交叠着,依偎着,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有些话不必说透,有些心思不必点破,只要往前走,路总会在脚下铺开。

白泽抽回手时,指尖的灵力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像拂过水面的风,转瞬即逝。他看着霍秀秀错愕的脸,那双属于神君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男女授受不亲,况且——”

他的目光转向张起灵,对方正站在崖边望着远处的云,黑金古刀斜斜挎在背上,背影在风里像块不会动摇的山岩。“男的好相处。”白泽淡淡补充,语气里带着点近乎漠然的坦诚,“至少不会像你这样,总爱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还容易被幻象骗。”

霍秀秀被他说得一噎,脸颊瞬间涨红:“我那是担心你们!谁像你……”她话说到一半卡住了,想起刚才白泽毫不犹豫拆穿假身的样子,又想起他此刻直白到近乎伤人的语气,突然觉得这人根本不是在说“喜欢”,更像是在挑个合用的“挡箭牌”。

“你说喜欢小哥,就是因为他是男的?”霍秀秀皱着眉,语气里带了点难以置信的荒谬,“这什么道理?”

“道理很简单。”白泽抬手理了理衣襟,袖摆下的灵剑若隐若现,“我本就不该对凡人动什么情分,同行时,找个利落的、能应付麻烦的,省得分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起灵握刀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即使垂在身侧,也透着随时能出鞘的凌厉,“他能挡尸,能劈阵,比你揣着药罐哭哭啼啼要管用得多。”

这话刻薄得像冰锥,霍秀秀却莫名松了口气,甚至有点想笑。她就说嘛,白泽这人,看着清冷出尘,骨子里却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怎么可能突然对谁动心思?所谓的“喜欢”,不过是神君视角里的“合用”罢了。

“合着在你眼里,我们都是工具?”霍秀秀挑眉反问,语气里的委屈散去,反倒多了点调侃。

白泽没否认,只是淡淡道:“至少目前,他这把‘工具’比你顺手。”

话音刚落,远处的张起灵忽然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白泽迎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刚才说“喜欢”时的柔意,只有同类间的、对实力的默认与评估。

张起灵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去,仿佛刚才的对视不过是确认同伴是否跟上。

霍秀秀看着这两人间无声的交流,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震惊有点多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性别、情分或许真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在刀光剑影里,替对方多挡一下致命的风险。

“行吧,工具就工具。”霍秀秀耸耸肩,往白泽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那你可得跟紧你的‘顺手工具’,别回头被胖子那家伙抢了先——他可比你会说好听的。”

白泽瞥了她一眼,没接话,但脚步却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离张起灵的背影更近了些。风从崖边吹过,带着山巅的寒气,他拢了拢袖子,指尖触到灵剑的温热,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身边有个能让他省心的“挡箭牌”,总好过独自应对这人间的纷纷扰扰。至于那些凡人纠结的情情爱爱?神君的世界里,从来不需要这些累赘。

胖子叼着根狗尾巴草,晃悠悠凑过来,听见霍秀秀还在念叨“男的怎么会喜欢男的”,突然“噗嗤”笑出声,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男的咋了?男的喜欢男的,那叫情到深处,跟性别有啥关系?”

霍秀秀捂着后脑勺瞪他:“胖爷你少糊弄我!这事儿本来就……”

“本来就天经地义。”胖子没等她说完就抢过话头,朝白泽那边努了努嘴,压低声音,“你当就白泽这冰块脸有人惦记?你家小花——解雨臣,上次在杭州茶馆,盯着白泽的背影看了快一盏茶的功夫,那眼神,啧啧,跟胖爷我看红烧肉似的,藏都藏不住。”

霍秀秀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花……花哥?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胖子嘬了口草茎,一脸过来人的得意,“你花哥当年为了护着你,跟陈皮阿四叫板的时候,谁不说他疯了?可他自己乐意,旁人管得着吗?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心里的秤,跟旁人怎么看没关系。”

他指了指不远处并肩而立的白泽和张起灵,又指了指天边的云:“你看啊,白泽是神君,小哥是张家族长,俩都是站在山顶上的人,寻常男女那点情情爱爱,他们未必瞧得上。但要是真对上眼了,管他是男是女,是神是人?能在刀山火海里替对方挡一刀,比啥甜言蜜语都实在。”

霍秀秀愣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起解雨臣每次提到白泽时,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想起白泽看张起灵时,眼神里那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又想起吴邪总爱跟在张起灵身后,哪怕一句话不说也笑得开心……

这些画面串在一起,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对。

“可是……”她还是有点转不过弯,“那以后要是有人说闲话呢?”

“说就让他们说去!”胖子把狗尾巴草一扔,拍着胸脯,“有胖爷在,谁敢嚼舌根,我一铲子拍他后脑勺上!再说了,咱这伙人,从七星鲁王宫到现在,哪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活都活不明白呢,还管别人怎么看?”

他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更轻:“你花哥常说,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让自己心甘情愿豁出去的人,比啥都金贵。至于是男是女……那是老天爷该操心的事,轮不着咱们瞎琢磨。”

霍秀秀看着胖子眼里的认真,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别扭散了。她抬头看向白泽,对方正望着张起灵的方向,阳光落在他侧脸,竟没那么冷了;再看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手里拿着朵刚摘的野雏菊,递到了白泽面前。

白泽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两人没说话,却有风吹过,把霍秀秀的笑声也卷了进去。

“行吧,”她拽着胖子的胳膊,“那我回去得跟花哥说,让他加把劲,别被白泽这冰块跑了。”

胖子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多管管你花哥的终身大事,比瞎操心男女规矩强!”

远处的白泽似乎察觉到他们在说笑,朝这边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霍秀秀赶紧拉着胖子往前走,嘴里嘟囔着:“快走快走,别让他听见了……”

阳光正好,山路蜿蜒,身后的笑声被风送得很远,混着草木的清香,竟比什么都动听。

霍秀秀追上前面的队伍时,解雨臣正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等她,指尖转着那枚标志性的铁弹,见她过来,挑眉道:“跟胖子嘀咕什么呢?脸都红了。”

霍秀秀没直接回答,只是绕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花哥,胖子说……说你总看白泽,是因为喜欢他?”

解雨臣转铁弹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听不出波澜:“他胡说八道你也信?”

“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在杭州茶馆看了白泽一盏茶的功夫。”霍秀秀仰头看他,眼里满是探究,“花哥,你是不是真喜欢他啊?”

解雨臣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却多了几分认真:“秀秀,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抬眸望向不远处的白泽,对方正和张起灵说着什么,灵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身姿挺拔得像株临风的松,“白泽确实厉害,千年的神君,看透人心,辨得诡谲,跟着我们趟这浑水,却从没出过差错。”

他顿了顿,指尖的铁弹转得更快了些:“你知道我们这行最缺什么吗?是能在刀光剑影里站得住脚的人。白泽不仅站得住,还能护着身边的人,这种本事,放眼整个九门,找不出第二个。”

霍秀秀眨了眨眼:“所以……你看他,是因为他厉害?”

“不全是。”解雨臣的目光落回白泽身上,那眼神里有欣赏,有佩服,还有种霍秀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厉害的人多了,但像他这样,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却愿意屈尊陪我们走这些泥泞路,甚至为了护着你我,亲手斩过画皮蛇,挡过尸王的煞气……这种人,很难让人不注意。”

他笑了笑,指尖的铁弹停在掌心:“至于喜欢……或许有吧。但这种喜欢,更像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是知道身边有这么个人,再难的坎都敢往前迈。你花哥还没落魄到需要别人来‘加把劲’追求的地步。”

霍秀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太了解解雨臣了,这人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骄傲,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他若真对谁上了心,绝不会藏着掖着,可他看白泽的眼神,分明带着种“远远看着就好”的克制——那是强者对另一位强者的尊重,是知道对方太过耀眼,不必强求靠近的清醒。

“可白泽他……”霍秀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解雨臣打断。

“他厉害,我也不差。”解雨臣拍了拍她的头顶,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自信,“真要论起来,未必是我追他,说不定是他哪天想通了,觉得跟我搭伙更有意思呢?”

霍秀秀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就明白了。解雨臣的喜欢,从不是卑微的仰望,而是势均力敌的欣赏。他看白泽,是看一个旗鼓相当的同伴,一个值得交付后背的战友,这种感情里没有强求,只有“你很好,我也不差”的从容。

“行吧,”霍秀秀撇撇嘴,“那你们俩就互相看着,看谁先忍不住。”

解雨臣低笑出声,指尖的铁弹再次转起,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白泽身上。恰逢白泽回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没有停留,却像有无形的电流划过。

白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转身继续往前走。解雨臣也收回目光,对霍秀秀道:“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霍秀秀看着解雨臣从容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喜欢不必说破,有些欣赏不必靠近,就这么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本身就是件难得的事。

毕竟,白泽厉害,她花哥,也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解雨臣转身的瞬间,指尖的铁弹骤然停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方才对霍秀秀说的那些“惺惺相惜”“棋逢对手”,像层薄冰,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垂下眼,望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浅疤——那是上次在蛇沼,被野鸡脖子的毒液溅到,眼看就要攻心时,白泽的灵剑凭空出现,剑光扫过的瞬间,不仅斩了蛇头,还带起一阵清冽的灵气,硬生生把毒液逼了回去。当时他疼得发昏,只记得白泽蹲下来看他的伤口,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上投下片阴影,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急促:“别动,这毒霸道。”

还有在四姑娘山,他为了护着霍秀秀被密洛陀缠住,背上被划出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腥味引得更多密洛陀围上来。是白泽提着灵剑冲过来的,剑光织成道密不透风的网,把他和霍秀秀护在中间,自己的肩膀却被密洛陀的利爪撕开,渗出血来,染红了半边衣襟。他当时吼着让白泽别管他,白泽却头也没回,只说:“解雨臣,你死了,九门的摊子谁来收拾?”

可那语气里的慌乱,骗不了人。

解雨臣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哪里是欣赏,哪里是惺惺相惜?他是在每次白泽提剑冲过来的时候,心脏都像被什么攥住,又酸又胀;是在看到白泽为了护他受伤时,恨不得把那些危险都揽到自己身上;是在夜里想起白泽清冷的侧脸,会忍不住想,这样的神君,怎么会屈尊降贵,一次次为他涉险?

他比谁都清楚,白泽对谁都淡淡的,唯独对他,似乎总多了点耐心。上次他咳嗽得厉害,白泽递过来的药囊里,除了寻常的止咳草药,还多了片晒干的雪梨,那是他小时候生病时,奶奶常给他泡水喝的东西。白泽怎么会知道?他没问,白泽也没说,可那点细微的暖意,像种子落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花哥?”霍秀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担忧,“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解雨臣猛地回神,指尖的铁弹再次转起,脸上又挂上那副从容的笑:“没事,刚才被风吹着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赶上前面的队伍,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白泽。

对方正和张起灵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解雨臣看着他握剑的手,骨节分明,却总在最危险的时候,稳稳地挡在他身前。

他忽然觉得,刚才对霍秀秀说的那句“说不定是他哪天想通了”,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敢承认,自己早就栽了。栽在白泽每次提剑冲过来的瞬间,栽在他偶尔流露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里,栽在这份明知可能没有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靠近的心动里。

风穿过树林,带着草木的清香,解雨臣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至少现在,还能跟他走在同一条路上,还能看到他的背影,这就够了。

至于那份不敢说出口的爱,就让它暂时藏在铁弹转动的声响里,藏在每次目光交汇时的故作平静里吧。

“小心!”白泽的声音陡然锐利,像出鞘的灵剑划破空气。

地缝深处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原本凝固的黑血竟像活过来般翻涌,数道黑影顺着岩壁攀爬而上,是汪千山没来得及放出的画皮蛇群,每一条都昂着头,吞吐着分叉的信子,目标直指落在最后的解雨臣。

解雨臣刚抽出铁弹,就见一道莹白剑光比他的动作更快——白泽几乎是在吼声落地的同时提剑冲了过来,灵剑在他手中化作流动的光河,每一次挥劈都带着凛冽的灵气,将扑到近前的蛇群斩成数段。

黑血溅在他的衣襟上,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侧身对解雨臣道:“退后。”

解雨臣没动。他看着白泽的背影,对方肩上还留着上次被密洛陀抓伤的浅疤,此刻因为发力而微微绷紧。蛇群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白泽的剑光却始终没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稳稳地挡在他身前。

“白泽!”解雨臣扣紧铁弹,正想从侧面迂回,却被白泽厉声喝止:“别过来!这些蛇带尸毒!”

话音未落,一条漏网的画皮蛇突然从岩缝里窜出,绕过剑光直扑解雨臣的咽喉。白泽反应极快,反手一剑刺出,剑尖精准地钉穿蛇头,那蛇在剑上疯狂扭动,黑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滴落在白泽的手背上。

他像是毫无所觉,只转头飞快地瞥了眼解雨臣,见他没事,才重新转回注意力,剑光愈发凌厉。

解雨臣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被黑血溅脏的衣袖,看着他握剑的手因为长时间发力而微微颤抖,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他想起白泽之前说的“男的好相处,能挡一下”,此刻才明白,所谓的“挡一下”,从来不是敷衍的托词。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说着对凡人没什么感情,却总在最危险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把后背留给同伴,把刀刃对准黑暗。

“白泽!左边!”解雨臣突然出声提醒。

白泽应声旋身,灵剑横扫,将从左侧偷袭的蛇群拦腰斩断。他抽空回头,对上解雨臣的目光,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快得像错觉。

“处理干净了。”片刻后,白泽收剑而立,剑身上的黑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污渍。他看着解雨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走吧,汪千山的后手不止这些。”

解雨臣嗯了一声,快步跟上他的脚步。风吹过林叶,带着血腥味和灵气混合的奇特气息,他看着白泽握剑的手,突然伸手,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擦擦。”他说,声音有点哑。

白泽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黑血,接了过来。帕子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是解雨臣常用的味道。

两人并肩往前走,谁都没说话,却有什么东西在沉默中悄然变化。就像白泽说的,遇到危险,他会提起灵剑冲上去——不是因为谁的请求,不是因为所谓的“好相处”,只是因为,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解雨臣。

而这份下意识的守护,早已越过了“同伴”的界限,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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