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指节叩击金属的声响弄醒的。
帐篷外的风裹着戈壁滩特有的沙砾，刮得帆布“哗啦”作响，而那阵“笃、笃”声却异常清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探方里刚出土的青铜容器。他摸过枕边的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时，恰好撞见老周站在帐篷门口，脸色比外面的残月还白。
“武器箱空了。”老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沙粒摩擦般的涩意，“你跟我去看看。”
林野的睡意瞬间褪得干净。考古队带的武器不多，只有两把用于防范野兽的猎枪和三柄防刺匕首，全锁在营地西侧的铁箱里。那箱子是加厚钢板做的，钥匙由老周和老王各管一把，锁芯里还嵌了防盗磁条，别说撬开，就算拿错钥匙都转不动。
两人踩着沙砾往武器箱走，手电筒的光在地面上扫出凌乱的影子。快到西侧营地时，林野突然停住脚：“周队，你闻。”
空气里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戈壁滩常见的土腥味，而是类似铁锈混着腐叶的腥甜，像暴雨后坟地里翻出来的旧铁。老周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加快脚步冲到铁箱前，光束定在箱门上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铁箱的门是开着的，箱壁上的防盗锁完好无损，甚至连锁芯里的磁条都没被动过的痕迹，可里面空荡荡的，原本垫在箱底的防震泡沫被划得支离破碎，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反复撕扯过。更诡异的是，泡沫碎片上沾着几缕暗红色的印记，凑近了看，竟像是干涸的血迹。
“老王呢？”林野突然想起管另一把钥匙的人，“钥匙在他那儿，他没跟你说什么？”
老周掏出手机拨号，屏幕上跳出“无法接通”的提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意。老王昨晚值夜班，按规矩应该在营地东侧的了望塔上，现在不仅武器箱空了，连人都联系不上。
他们往了望塔跑，刚转过营地中央的石碑，就听见小杨的尖叫从塔上传来。林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爬到塔顶时，看见小杨蜷缩在角落，手指着了望塔的窗口，浑身抖得像筛糠。
“血……好多血……”小杨的声音发颤，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
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脏猛地一沉。了望塔的窗沿上沾着一道长长的血痕，血痕从窗口一直延伸到塔内的地面，像是有人从这里爬出去时留下的。更吓人的是，地面上散落着几枚弹壳，还有半截被折断的匕首柄，匕首的刀刃不见了，只剩下带着木纹的塑料柄，断面处同样沾着暗红的血。
“老王呢？”老周抓住小杨的胳膊，语气急切，“你看到老王了吗？”
小杨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早上来换班，就看到这里全是血，没看见王哥……我刚才在窗口往下看，好像看到沙地上有脚印，一直往西边的雅丹群去了。”
林野立刻探头往窗外看，戈壁滩的晨光已经漫了上来，沙地上果然有一串凌乱的脚印，脚印很深，像是踩在湿泥里似的，每个脚印的边缘都沾着点暗红的东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雅丹群。那里全是风蚀形成的土丘，形状像一个个歪斜的人影，平时很少有人去。
“带上东西，去找老王。”老周咬了咬牙，从背包里掏出仅剩的一把多功能刀，“林野，你跟我去，小杨留在营地，锁好帐篷，别出来。”
小杨脸色发白，却还是点了点头，抓着帐篷的拉链，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林野和老周顺着脚印往雅丹群走，沙地上的血痕越来越明显，有时候还能看到几滴凝固的血珠，嵌在沙砾里，像暗红色的玛瑙。走了大概半小时，前方的雅丹群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咳嗽，又像是土块从高处掉下来的声音。
“小心点。”老周压低声音，握紧了手里的多功能刀，手电筒的光束在土丘间扫来扫去。
转过一个高达三米的土丘时，林野突然停住脚，手电筒的光定在了土丘下的阴影里。那里躺着一个人，穿着考古队的蓝色工装，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老王？”老周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两人慢慢走过去，林野伸手想把人翻过来，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肩膀，那人突然动了。不是翻身，而是肩膀猛地往上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拱动。紧接着，一阵“咔嚓”声从老王的身体里传出来，像是骨头被生生折断的声音。
老周倒吸一口凉气，拉着林野往后退了两步。手电筒的光里，老王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他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弯曲，手心里攥着什么东西，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手里的是……”林野的声音发颤。
老王缓缓转过身，林野和老周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老王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没有一点光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霜，他的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里面沾着血的牙齿，而他手里攥着的，正是那把失踪的猎枪枪管。枪管被掰成了两半，断口处的金属茬上挂着碎肉和血丝。
“武器……在这……”老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沫，“它们要……”
他的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胸口猛地鼓起一个大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紧接着，一道血痕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来，皮肤“噗”地裂开，半截匕首的刀刃从里面刺了出来，刀刃上还挂着内脏的碎片。
林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转身就想吐，却被老周死死按住肩膀。老周的眼睛盯着老王胸口的刀刃，脸色惨白：“你看刀刃上的字。”
林野强忍着恶心看过去，只见匕首的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杨”字。那是小杨的匕首，她昨天还跟林野说过，怕匕首弄丢，特意在柄上刻了自己的姓。
“小杨……”林野心里一紧，“小杨还在营地！”
两人顾不上老王的尸体，转身就往营地跑。老周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小杨打来的，可接通后，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沙沙”的电流声，还有隐约的、类似指甲刮金属的声响。和林野早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小杨！你怎么样？！”老周对着电话大喊，声音都破了音。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金属落地的声响，然后就没了动静。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往营地赶，沙砾硌得脚底生疼，却顾不上停。
远远地，他们看到营地的帐篷门帘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林野率先冲过去，手电筒的光扫过帐篷内部，瞬间僵在原地。
小杨躺在帐篷中央的睡袋上，眼睛睁得很大，和老王一样，瞳孔里没有一点光泽。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正是失踪的那三柄之一，刀柄上没有任何刻字。帐篷的地面上散落着弹壳，还有几滴暗红色的血，一直延伸到帐篷门口，像是有人从这里走了出去。
更吓人的是，帐篷的墙壁上，用暗红的液体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它们在找武器，下一个是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小杨的尸体，又想起老王扭曲的身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谁拿走了武器？为什么要杀老王和小杨？”
老周没有说话，他蹲在地上，看着墙壁上的字，突然抓起手电筒，往帐篷外跑去。林野赶紧跟上，只见老周的手电筒光定在营地中央的石碑上。那是他们刚到这里时立的，上面刻着“新石器时代遗址考古队”几个字，可现在，石碑上多了几道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刮过，划痕里嵌着暗红的粉末，和武器箱里的血迹颜色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吗？”老周的声音沙哑，“我们上周在三号探方挖出的那具骨架，骨架的手里攥着一块青铜刀，刀身上刻着和这石碑上一样的划痕。”
林野猛地想起那件事。那具骨架是盘腿坐着的，手里的青铜刀锈迹斑斑，刀身上确实有几道奇怪的划痕，当时他们还以为是自然腐蚀造成的，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些划痕和石碑上的，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是……”林野不敢往下想，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是那具骨架搞的鬼？”
老周没有回答，他转身往三号探方跑，林野赶紧跟上。探方里的恒温箱还在，里面的骨架静静地躺着，和之前一样，盘腿坐着，手里空空的，青铜刀已经被收进了文物箱。可当林野的手电筒光扫过骨架的手指时，突然停住了。
骨架的手指关节处，沾着一点暗红的粉末，和石碑上的划痕里的粉末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骨架的胸腔里，原本是空的，现在却多了一样东西。半截猎枪的枪管，正是老王手里攥着的那半截，断口处的金属茬上还挂着碎肉。
“它把武器藏在了自己身体里。”老周的声音带着绝望，他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老王和小杨，是被它杀的？它在找武器，所以杀了看管武器的老王，又杀了可能看到线索的小杨？”
林野看着骨架胸腔里的枪管，突然觉得那具骨架像是活了过来，正用空洞的眼窝盯着他。他想起帐篷墙壁上的字。“下一个是李”，不知道是指他，还是指老周。
就在这时，探方外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林野和老周同时回头，只见探方的边缘，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很高，身体是歪斜的，像是被风吹得变了形。
那人影慢慢向他们靠近，手电筒的光扫过去，林野看清了。那不是人，而是一具骨架，和探方里的骨架一模一样，盘腿坐着，手里攥着一把青铜刀，刀身上的划痕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它们来了。”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拉着林野往后退，“它们不止一具，它们在找武器，要把我们都杀了，当成新的容器。”
骨架越来越近，林野能闻到它身上传来的腥甜味道，和武器箱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老王胸口的刀刃，想起小杨胸口的匕首，原来那些武器不是被拿走了，而是被这些骨架当成了杀人的工具。
“跑！”林野大喊一声，拉着老周就往探房外爬。可骨架的速度很快，已经有三具骨架出现在探方边缘，它们手里都攥着青铜刀，刀身上的划痕泛着冷光。
两人拼命往营地跑，身后传来“咔嚓”的骨头摩擦声，还有青铜刀划破空气的“呼呼”声。林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骨架已经追了上来，它们的关节扭曲着，却跑得异常快，手里的青铜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我们怎么办？”老周的声音发颤，他的体力已经快跟不上了，呼吸越来越急促。
林野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武器箱里的另一把猎枪。刚才他们只看到武器箱空了，却没仔细找，说不定还有遗漏的武器。他拉着老周往武器箱的方向跑，手电筒的光在沙地上扫来扫去，希望能找到那把失踪的猎枪。
跑到武器箱前，林野立刻蹲下来翻找，防震泡沫的碎片下面，果然躺着一把猎枪，枪膛里还装着子弹。他一把抓起猎枪，转身对准追过来的骨架，手指扣住扳机。
“砰！”
枪声在戈壁滩上回荡，子弹击中了最前面的那具骨架，骨架的胸腔被打穿，碎骨和尘土飞了起来。可那具骨架没有倒下，反而继续往前跑，胸腔的破洞里，露出里面缠绕的暗红色丝线，像是血管一样蠕动着。
“没用的！”老周大喊，“它们不是活物，子弹杀不了它们！”
林野愣住了，他看着那具继续逼近的骨架，突然想起老王扭曲的身体，想起小杨胸口的匕首。原来这些骨架杀了人之后，会把人的身体当成新的容器，而武器，就是它们杀人的工具。
“那我们怎么办？”林野的声音带着绝望，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骨架，手里的猎枪开始发抖。
老周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着远处的雅丹群：“那里有个山洞，我们之前考察过，里面有很多巨石，说不定能挡住它们！”
两人立刻往雅丹群的山洞跑，身后的骨架还在追，青铜刀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近。林野回头开了几枪，子弹击中了骨架，却只能打穿它们的身体，根本阻止不了它们前进的脚步。
跑到山洞门口，两人立刻冲进去，老周转身用一块巨石挡住洞口，林野则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猎枪还紧紧攥着。山洞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在石壁上扫出模糊的影子，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它们进不来了吧？”林野的声音发颤，他看着洞口的巨石，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老周没有说话，他的手电筒光定在山洞深处的石壁上，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僵在原地。
石壁上，刻着一排排歪歪扭扭的图案，像是某种壁画。图案里画着很多人，他们手里拿着武器，被一群骨架追赶着，最后都被骨架杀死，尸体被拖进了一个洞穴里。壁画的最后，画着一具巨大的骨架，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刀，刀身上刻着和之前看到的一样的划痕，而骨架的周围，堆满了武器。
“它们在收集武器。”老周的声音带着绝望，“这些壁画，是很久以前的人画的，他们和我们一样，被这些骨架追杀，最后都死了。”
林野看着壁画，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武器箱里的空匣子，想起老王和小杨的尸体，想起帐篷墙壁上的字，原来从他们挖出那具骨架开始，就已经陷入了一个死亡陷阱。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咔嚓”声，巨石开始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推着。林野和老周同时看向洞口，只见巨石的缝隙里，伸进来一只骨手，手指关节处沾着暗红的粉末，正是之前在骨架上看到的那种。
“它们进来了。”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举起猎枪，对准洞口，手指扣住了扳机，“我们跟它们拼了。”
老周没有说话，他看着洞口的骨手，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青铜碎片。那是从三号探方里挖出来的，上面刻着和壁画一样的图案。他把青铜碎片扔到地上，碎片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洞口的晃动突然停了。
“这碎片……”林野愣住了。
老周的眼睛亮了一下：“这碎片上的图案，和壁画上的一样，说不定能暂时挡住它们！我们赶紧找出口，这个山洞肯定还有别的出口！”
两人立刻用手电筒在山洞里寻找，石壁上布满了裂缝，其中一条裂缝比其他的都宽，足够一个人钻过去。林野率先钻进去，裂缝里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石壁上的土块不断往下掉，砸在他的头上。
钻过裂缝，外面是一片狭小的空地，空地上散落着几具白骨，看穿着像是很久以前的考古队员。空地的尽头，有一个出口，外面就是戈壁滩。
“快出去！”老周大喊，拉着林野往出口跑。
刚跑出出口，身后就传来“咔嚓”的骨头摩擦声，那些骨架已经钻过了裂缝，正往他们这边追来。两人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戈壁滩的晨光越来越亮，却照不进他们心里的恐惧。
跑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看到了远处的公路，路上有一辆卡车正在行驶。林野立刻挥手大喊，卡车慢慢停下来，司机探出头，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惊讶地问：“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考古队的，快带我们走！”老周的声音发颤，他指着身后的雅丹群，“后面有东西在追我们！”
司机虽然疑惑，但还是让他们上了车。卡车发动起来，往公路前方驶去。林野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雅丹群的方向，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像是在盯着他们，手里的青铜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它们不会追来吧？”林野的声音发颤。
司机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太累了？那片雅丹群里哪有人啊，除了你们考古队的，很少有人去那里。”
林野和老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司机看不到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