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看了眼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一。
摄像机屏幕上的钟楼轮廓开始闪烁，画面边缘出现雪花纹。秦月低头看了一眼电量，数字跳到百分之十八，红色警示框在角落弹出。
陈默蹲下身，把录音机放在地面残留的金痕旁边。他拆下左眼的单片眼镜，拧开背面螺丝，露出细小的电路板。林小棠靠在石壁上，右手掌心朝上，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圈圈淡青色环纹，像刻度一样绕着手腕延伸。
“能听见吗？”陈默低声问。
秦月点头：“还能录。”
苏明远站到林小棠身后，摘下警徽按在她后背衣料上。金属贴住布面的瞬间，林小棠肩膀抖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陈默将测灵仪接入录音机接口，按下播放键。摇篮曲响起，音质比平时更沉，带着一种低频震动。林小棠闭上眼，右手缓缓抬离地面，指尖对准空中那道若隐若现的钟楼影像。
屏幕里的建筑轮廓清晰了一瞬。内部结构浮现出来——一排铜铃悬挂在空腔中，最中央那枚铃铛侧面刻着“三明一”。
“就是它。”苏明远说。
林小棠的手指微动，环纹开始发烫，表皮泛起红痕。她咬住嘴唇，另一只手撑住石面，身体微微前倾。
陈默拿起银镜，调整角度。镜面映不出歌声，只有一片灰白。他屏住呼吸，慢慢将耳机线缠绕在镜框边缘，试图用电流干扰增强反射效果。
秦月把摄像机固定在石台上，镜头稳稳对着空中影像。红灯还在闪，帧率自动锁定在三点十七分的时间点。
铃声突然响了。
不是从设备里传出来的，是直接出现在空气中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过的檐角。
林小棠猛地睁眼，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对银镜。一道青光顺着她的手臂窜上镜背，镜面终于浮现出一丝金线般的光带。
陈默立刻转动镜面，将光线引向空中那枚铜铃。
光束触及铃身的刹那，整个密室震了一下。地面裂开细微缝隙，一股热气涌出。林小棠闷哼一声，膝盖跪地，右手掌心渗出血珠，滴落在石缝间。
苏明远扶住她肩膀，警徽发出微弱嗡鸣。他的编号二零三七依旧清晰，但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游动，沿着手臂血管一路爬升。
陈默没有回头。他盯着银镜中的光路，发现金线正在变粗，而铜铃表面开始剥落锈迹，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小字：“停于此刻，护子一生。”
画面扭曲了一下。
一个男人的脸从铃内浮现，穿着旧款警服，面容疲惫。苏明远瞳孔一缩。
“爸……”
那张脸开口说话，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断了这条链，你也斩了我的最后痕迹。”
苏明远手指抽搐，几乎松开警徽。能量通道晃动，银镜的光束出现断层。
林小棠抬起左手，用指甲在右掌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纹路流淌，迅速填满那些环形刻度。她整个人颤抖起来，但眼神变得清明。
她看到了。
那天夜里，手术室灯灭，护士长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走出产房。七名警察围上来，有人递上婚书。她没签字，只是把孩子交给其中一人，说了句：“让他活在我不知道结局的世界里。”
然后她走向钟楼，按下启动钮。
时间停在三点十七分。
不是为了封印谁，也不是为了报复。她只是不想让儿子记住母亲死去的样子。
林小棠喘着气，把这段记忆通过胎记推入地下。青光顺着裂缝扩散，重新接上了断裂的能量流。
陈默感觉到银镜回暖。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面说：“真正的解脱，不是困住爱，而是让它前行。”
光束再次射出，这次没有偏移。
铜铃从中裂开，内部悬浮的怀表碎成粉末。钟楼影像剧烈抖动，外墙一块块剥落，露出背后的夜空。城市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又一盏盏重新亮起，节奏变得正常。
林小棠仰头倒下，右手环纹褪去，血不再流。她闭着眼，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苏明远靠着墙滑坐在地，警徽掉在一旁。他的脸湿了，但呼吸顺畅。父亲的脸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年轻时的模样，站在远处对他点头。
秦月看着摄像机屏幕。红灯闪了最后一下，随即熄灭。电量耗尽。
她没去碰开关，只是静静望着黑掉的显示屏。几秒后，画面角落闪过一帧影像——晨光照进窗台，女人抱着婴儿走向门口，背后墙上挂着的日历显示：一九八七年四月三日。
陈默跪坐在地，银镜脱手滚出半米。他看着前方虚空，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又像看见了全部。
母亲穿着旧式病号服，手里抱着襁褓。她走路很慢，脚步虚浮，但每一步都坚定。天边泛白，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
她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时间崩解时释放出的记忆残影。可他还是看完了全程。
密室恢复安静。空气流动恢复正常，呼吸声、心跳声、衣服摩擦的声音全都回来了。之前那种卡顿感彻底消失。
秦月把摄像机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抚过镜头。“录到了。”她说。
苏明远捡起警徽，吹掉灰尘，重新别回胸口。编号还是二零三七，但重量不一样了。
林小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呼吸平稳。她的右手摊开放在身侧，掌心朝天，伤口已经结痂。
陈默慢慢起身，走到银镜前。镜面依旧漆黑，照不出人脸。但他发现，护士长的身影不见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左手腕上的红绳还在，颜色却比从前深了些。
秦月忽然抬头：“信号回来了。”
她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为当前日期。wiFi自动连接，一条新消息弹出，来自未知号码，只有两个字：谢谢。
苏明远站到陈默身边，看着古镜。“她走了？”
“她一直没等我们救。”陈默说，“她等的是理解。”
秦月抱着摄像机站起来，走到林小棠旁边蹲下。她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额头，确认没事。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陈默没回答。他弯腰捡起银镜，擦掉灰尘，放回风衣内袋。然后他走到林小棠身边，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苏明远走过去帮忙调整她的姿势，让她躺得更平一些。秦月则把散落的婚书碎片收进背包，动作小心。
密室里只剩下呼吸声。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地面那道曾浮现金痕的裂缝。现在它只是普通的石头裂纹，没有任何异常波动。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红绳。
绳结的位置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