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病房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口袋里的密封袋。槐叶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一块冰冷的铁片压在心头。林小棠已经离开，她的灼伤需要处理，而他也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夜色悄然降临，疗养院陷入一种不自然的安静。走廊尽头偶尔传来几声吱呀响动，像是老地板在温度变化下自行收缩。陈默靠坐在床边，录音机搁在膝上，耳机贴在耳边。他反复播放白天在办公室录下的声音片段——那些混杂着电流干扰和低语的杂音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
他调整频率旋钮，直到一段模糊的人声浮出水面：“……快逃……”
耳机里传出的声音让他脊背一僵。那不是林小棠，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声音样本。他迅速记下这段音频的时间戳，将数据誊写到笔记本上。窗外的槐树在风中摇晃，枝影投射在墙上，如同一张张扭曲的脸。
时间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缓慢、沉稳，却带着某种奇特的节奏感——仿佛是某人刻意模仿走路，又像是鞋底与地板之间存在某种粘滞感。陈默屏住呼吸，摘下耳机，侧耳倾听。
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前。
门缝下方透进一线微弱的光，但没有影子。脚步声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向前，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观察外面情况。空荡荡的走廊被昏黄的壁灯照亮，墙纸因年久失修而卷曲剥落，形成一道道诡异的纹路。他犹豫片刻，拉开门，探身出去。
冷意扑面而来。
室外空气比屋内更冷，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顺着脚步声的方向缓步前行，右手始终贴在风衣内侧的皮套上，那里藏着一把旧式左轮手枪，虽未使用多年，但保养得当。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来自走廊左侧的转角处。
陈默停下脚步，屏息聆听。那声音像是踩在水渍上，湿滑而迟钝。他掏出小型手电筒，调至最低亮度，沿着墙壁边缘缓缓推进。
拐角处无人，只有一扇半开的储物间门，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推开门，光线扫过满是灰尘的架子和破旧的医疗设备。角落里堆着几个生锈的金属柜，柜门紧闭。他蹲下身检查地面，发现一串湿润的足迹，形状细长，明显不属于现代鞋子的设计。
这是母亲常穿的那种布鞋留下的痕迹。
他退出储物间，继续沿走廊前进。脚步声再次出现，这次更清晰了些，伴随着轻微的拖拽声。他循声追去，穿过一条狭窄的侧廊，来到院长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
门缝下渗出一股黑色液体，浓稠如墨，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陈默皱起眉头，取出随身携带的棉布手套戴上，伸手轻推门板。
门无声地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办公桌和书架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他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房间内部，最终定格在办公桌上的一本日志本上。
日志本摊开着，最后一页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
“仪式不能继续。”
陈默走近几步，翻开前面几页，发现里面记录着关于病患异常行为的详细描述，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图案。他认出其中几个与镜中划痕相似的契丹文字符号。
突然，录音机在他背包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门口的地面正在缓缓渗出更多黑色液体，像活物般朝他蔓延。他迅速按下录音键，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同时后退几步，远离液体范围。
液体接触到墙面时，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仿佛腐蚀了墙体表面。
陈默意识到不能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迈出房门的一瞬间，耳机线从背包中滑出，掉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余光瞥见液体表面反射出一个模糊的倒影——那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猛然抬头，身后空无一人。
可当他再次低头时，液体中的倒影依旧存在，而且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他的背后。
陈默本能地转身，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走出办公室，反手带上门。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急促。
他没有再追，而是快步返回病房，途中经过监控室时，发现里面的灯光熄灭了。他敲了敲门，无人回应。透过玻璃窗看进去，监控屏幕全部黑屏，唯独一台显示器亮着，画面定格在病房门口的视角——
屏幕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门口，与他刚才在液体中看到的倒影极为相似。
陈默加快脚步，回到病房，反锁房门，拉上窗帘。他坐回床边，重新戴上耳机，开始分析刚录制的声音片段。他一边听，一边翻看笔记本，试图拼凑出更多线索。
录音中，除了那句“快逃”，还夹杂着另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句话：
“镜子……还在等你……”
他盯着手中的笔记本，目光停留在那三个图案上：镜中划痕、壁画轮廓、槐叶背面的文字。它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仿佛在召唤着某个尚未揭开的真相。
窗外，槐树枝叶在风中剧烈摇晃，仿佛也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望向病房角落的梳妆镜。
镜面平静如常，却在某一刻，微微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他眨了眨眼，以为是视觉疲劳所致。然而下一秒，镜中映出的画面却不再是病房内部，而是一条幽暗的长廊，尽头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缓缓朝他走来。
他猛地起身，冲向镜子。
镜中世界依旧在延伸，而那个身影，正一步步逼近。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镜面，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镜面，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