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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休整后,林恩带着十几名北境幸存者,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朝着铭纹感应的方向艰难前行。星核被他用撕下的衣襟牢牢固定在胸前,紧贴着心脏,那微弱的体温和偶尔无意识散发的纯净冰息,是这片绝望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与希望之光。

幸存者们沉默地跟在林恩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疲惫、伤痛以及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但他们看向前方那个虽然步履蹒跚、脊背却始终挺直的身影时,眼中总会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这位辉耀领主,是他们在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先由于对方过于年轻和流放者的身份带来的担忧一扫而空。

林恩无暇顾及他们的心思,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于对抗身体的极限,以及维持眉心的感应。冰冠铭纹如同一个精确的罗盘,持续指引着方向,那共鸣感随着他们的前进而逐渐增强。这让他确信,他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灰岩村,就在前方。

然而,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不祥气息就越是浓重。

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刺鼻,其中混杂着硝烟、焦糊以及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静默污染的腐臭。脚下的雪地不再洁白,而是呈现出大片大片暗红与污黑的斑驳,冻结的血块、破碎的武器、乃至残肢断臂,不时从积雪下显露出来,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惨烈。

沿途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他们经过了几处小型的阻击阵地,用石块和冰块垒砌的矮墙早已被暴力摧毁,留守战士的尸体与畸变体的残骸冻结在一起,保持着生前最后搏杀的姿态,如同一尊尊残酷的冰雕。一些地方还有燃烧过的痕迹,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箭矢和崩裂的盾牌。

没有幸存者。

林恩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外围的防线已经彻底被碾碎了。敌人不仅数量庞大,而且攻势凶猛,完全是不计代价的碾压,他不禁担心起灰岩村能否撑住那么强的攻势。

“是……是我们部落的人……”一个年轻的北境战士在一具被冰矛贯穿胸膛的尸体前跪下,声音哽咽。其他人也默默低下头,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死寂。

“收起悲伤,活下去,才能报仇。”林恩的声音冰冷而沙哑,像是在告诫他们,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不能停下,更不能被情绪吞噬。他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进。

幸存者们抹去眼泪,握紧手中简陋的武器,默默地跟上。

穿过一片被夷为平地的林间空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灰岩村的外围。

林恩也终于知道,他被指引的水道原来一直在灰岩村的西边。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曾经作为村庄屏障的木石围墙,此刻已经化为一片连绵的废墟。巨大的缺口随处可见,焦黑的木桩和碎裂的石头散落得到处都是。围墙内外,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填满了壕沟,有人类的,但大多数是各种畸变体的,层层叠叠,冻结在血与冰的混合物中,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即便在凛冽的寒风中也无法散去。

战斗的痕迹从围墙一直蔓延到村庄内部。原本还算整齐的村舍,大半都已坍塌或被焚毁,冒着缕缕黑烟。街道上遍布坑洼,凝固的暗红色冰面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一些地方还在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那是最后的抵抗,还是怪物肆虐后留下的余烬?

寂静。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着村庄。

没有喊杀声,没有兵器碰撞声,甚至连伤者的呻吟都微不可闻。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人是兽的垂死哀鸣。

“村子……被攻破了吗?”一个幸存者颤抖着问道,脸上血色尽失。

林恩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片破碎的家园。他看到了更多细节:在一些关键的废墟节点,比如通往冰窖的主要路口,矗立着几道明显不同于村中建筑风格的、由纯净寒冰构成的临时壁垒。冰壁上布满了战斗的痕迹,但依旧坚固,散发着属于冰裔战士的独特寒气。

而且,冰裔战士的数量,似乎比他离开时要多!除了最初那两名一直守护在冰窖入口的战士外,在冰墙的几个关键支撑点和制高点上,还分散站立着另外四名冰裔战士。他们同样身披冰晶铠甲,手持由寒冰凝聚的长矛或弓箭,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与最初的两名战士相互呼应,构成了一个更加严密的小型防御阵列。他们的姿态更加主动,不仅维持冰墙,还不时精准地点杀试图攀爬或远程攻击的畸变体,极大地减轻了正面防线的压力。

是寒歌!林恩立刻明白了。虽然寒歌本人因故无法亲至,但他显然意识到了灰岩村面临的绝境,以及林恩(或者说星核)的重要性。他顶着内部可能的压力,调派了更多的冰裔守卫前来支援,这无疑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一种超越了最初“观察”范畴的、有限度的合作与投资。

冰裔还在战斗!他们收缩了防线,在核心区域进行着最后的坚守!而且得到了增援!

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那种属于“寂灭护卫”或者“原初之惧”本体的、令人绝望的庞大意志。村庄内的静默污染气息虽然浓郁,但更多的是一种无主的、混乱的弥漫,畸变体们似乎失去了统一的、高效的指挥,更像是在凭借本能和残留的指令进行着零散的扫荡和破坏。

是因为他摧毁了森林中的那个指挥节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无论如何,这给了他们机会!

“他们还守着冰窖那边!”林恩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跟我来,我们从侧面绕过去,避开主街上的怪物!”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带领着幸存者们,沿着村庄边缘坍塌的屋舍和堆积的杂物,小心翼翼地潜行。他们如同幽灵般在废墟间穿梭,尽量避开那些游荡的、三五成群的畸变体。

当然,不可避免的,他们途中还是会惊动一部分畸变体,但是都在几人的配合下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越靠近村庄中心,战斗的痕迹越是密集和惨烈。他们甚至看到了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冰原犀畸变体的尸体,它被数根巨大的冰矛钉死在一座半塌的石屋上,周围散落着几名冰裔战士破碎的冰甲和……几具人类士兵的尸体,看装扮是灰岩村的守卫。

林恩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旁断裂的武器——那是石拳手下一个小队长的配刀。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终于,他们抵达了能够清晰看到冰窖入口的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林恩眼眶发热,一股混杂着愤怒、悲痛和一丝庆幸的热流冲上喉咙。

冰窖入口前方的空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绞肉场。由冰裔战士构筑的最后几道冰墙防线依旧屹立,但上面布满了裂痕和污秽的腐蚀痕迹。新来的冰裔战士显然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支撑起的冰墙区域明显更加稳固,并且有效地遏制了怪物从侧翼和空中的袭击。冰墙之后,是一片相对完好的区域,隐约可以看到蜷缩在一起的老弱妇孺,以及一些正在忙碌的、身影熟悉的人——艾莉正在组织妇女们分发着什么,似乎是最后一点食物或伤药;莉娜的身影在伤员中穿梭,动作急促;亚伯老爷子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站在一处高地,焦急地眺望着远方。

而在冰墙之外,战斗仍在继续!

石拳浑身浴血,战斧已经崩出了好几个缺口,他如同磐石般挡在最前方,与几头试图冲击冰墙的腐熊畸变体鏖战,每一次挥斧都带着决死的疯狂。他的身边,是数量锐减但依旧死战不退的灰岩村守卫和北境战士。

阿佐格的一条胳膊被寒冰冻住,仅存的独眼燃烧着野兽般的凶光,用剩下的手臂挥舞着一面从怪物身上撕下来的骨板,疯狂地砸击着面前的敌人。诺拉则如同轻盈的死亡之风,在战场边缘游走,她的箭矢似乎已经耗尽,此刻正用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切割着霜狼畸变体的关节,动作依旧迅捷,但明显透着力竭的疲惫。

六名冰裔战士矗立在冰墙的关键节点,他们不再轻易出击,而是将力量集中于维持冰墙的稳定,并偶尔释放出大范围的寒气,迟缓或冻结靠近的畸变体。他们的冰蓝色瞳孔中,也首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周身缭绕的寒气不再那么澎湃不息。

他们还活着!大家都在!虽然伤痕累累,虽然岌岌可危,但他们还在战斗!而且因为寒歌派来的援军,防线比预想中多支撑了许久。

然而,局势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战士们的数量太少了,畸变体虽然失去了统一指挥,但基数和个体实力依旧占优。它们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冰墙上的裂痕在增多,石拳等人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伤亡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亚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林恩他们潜藏的方向。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他怀中抱着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存在时,老爷子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张了张嘴,似乎想呼喊,却激动得发不出声音。

艾莉和莉娜也顺着亚伯的目光看了过来。艾莉手中的木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莉娜则是身体一晃,靠住了旁边的石壁,长长地、颤抖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领主……回来了!

林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他缓缓将怀中的星核解下,小心翼翼地交给身边那个北境战士头领:“保护好它,待在原地,除非我叫你们,否则不要出来。”

然后,他拔出了那柄饱经摧残的钢剑。

是时候,回家了。

他不再隐藏身形,从藏身的断墙后一步步走出,踏入了那片血腥的战场。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

“领主!是领主大人回来了!”一个眼尖的灰岩村守卫发出了嘶哑却充满惊喜的呐喊。

这声呐喊,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点燃了守军几乎熄灭的斗志!

“领主!”

“大人回来了!”

“还有希望!我们还有希望!”

石拳猛地一斧劈退面前的腐熊,回过头,看到林恩的身影,那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的、却充满释然的笑容。阿佐格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独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烈。诺拉的动作也似乎轻快了一丝。

就连那两名冰裔战士,那冰冷的目光也再次投注到林恩身上,尤其是在感受到他眉心那若隐若现、散发着古老冰裔气息的“冰冠铭纹”时,他们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

而那些畸变体,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个新出现的人类身上某种令它们不安的气息,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林恩没有看那些欢呼的守军,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战场上的畸变体,最终定格在一头刚刚冲破石拳防线、正扑向一名倒地伤兵的霜狼畸变体。

他没有奔跑,也没有怒吼。

只是抬起了手中的剑。

体内那近乎枯竭的冰核,在意志的强行催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眉心的冰冠铭纹微微发烫,一股源自远古的、更加深邃苍茫的寒意,似乎被引动了一丝。

剑尖之上,一点极致的幽蓝光芒亮起,周围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如同钻石尘埃般的冰晶。

然后,他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撕裂视线的幽蓝细线,如同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划过空间。

那头扑在半空的霜狼畸变体,动作猛然僵住。下一秒,从它的头部开始,一道平滑的冰线迅速蔓延至全身,随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最精密的切割过一般,瞬间碎裂成无数均匀的、包裹在寒冰中的肉块,“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寂静。

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轻描淡写却又恐怖如斯的一击震慑住了。

林恩缓缓收回剑,感受着体内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左臂旧伤火辣辣的疼痛,但他站得笔直,目光如万古不化的寒冰,扫视着战场上的所有畸变体。

他回来了。

带着远古的契约,带着沉睡的希望,也带着……决死的意志。

“灰岩领所属——”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我——肃清敌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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