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茶水间偶遇，尴尬的沉默
周三上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楼，穿过百叶窗在走廊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林未晚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分项图纸，指尖捏着纸边，刻意避开了边缘锋利的折角——以前她总爱随手抓着图纸走，指尖常被纸边划出道浅痕，顾时砚见了，总会把自己的美工刀递过来，帮她把所有图纸的边角都修得圆润，说“你手嫩，别总划着”。现在没人替她修边角，她只能自己留心，连这点小事，都成了藏在习惯里的旧痕迹。
走到茶水间门口时，热水壶正发出“嗡鸣”的尾声，水汽从门缝里漫出来，带着点温热的潮湿感。林未晚推开门，脚步顿在门槛上——顾时砚正站在水槽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马克杯，指尖捏着杯耳，另一只手拿着茶包，刚要往杯子里放。
他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没戴任何东西——以前他总戴着一块银色手表，是她毕业时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后来表链断了，他说“等有空去修”，却一直没修，再后来分开，不知道那块表被他收在了哪里。此刻他的手腕光溜溜的，和记忆里的样子重叠，又隔着清晰的陌生。
顾时砚听见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图纸上，顿了半秒，又移到她脸上，语气没什么起伏：“打水？”
“嗯。”林未晚点头，抱着图纸往饮水机那边走，脚步放得轻，尽量减少动静。茶水间不大，两人一站一立，中间隔着一张窄窄的操作台，空气里除了热水壶余温散出的热气，只剩下她走路时图纸轻微的摩擦声，还有顾时砚拆茶包的“撕拉”声，细得像根线，绷得人心里发紧。
林未晚把图纸放在操作台上，腾出一只手去拿自己的保温杯——杯子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小雏菊，和阳台那把伞是同一系列，五年前她买伞时顺手带的，用到现在，杯盖边缘的胶圈有点松了，每次拧盖子都要格外小心。她拧开杯盖，刚要按下饮水机的热水键，就听见顾时砚的声音：“等一下。”
她的手顿在半空，没回头。顾时砚走过来，伸手按了饮水机上的“排空”键，水流“哗啦啦”冲了两秒，他才松开手：“刚换的滤芯，先放掉点水再接。”
林未晚“哦”了一声，指尖攥着杯盖，有点发烫。她记得他肠胃不好，喝不得生水，连饮水机刚换滤芯后的第一杯水都要倒掉，以前都是她记着这事，每次换滤芯，都会先帮他接一杯排空后的水。现在反过来，他替她记着，却只是随口提醒一句，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帮她接好递过来。
水流慢慢变稳，林未晚接了半杯热水，刚要拧上杯盖，手腕不小心撞了一下旁边的图纸，最上面那张图纸滑下来，“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弯腰去捡，顾时砚也正好伸手，两人的指尖在图纸边缘碰了一下——他的指尖有点凉，像初秋的风，碰着她的指腹，麻酥酥的，又很快分开。
顾时砚先捡起图纸，掸了掸上面的灰，递到她面前：“边角别折了，下午要给监理方看。”他的目光落在图纸边缘，顿了顿，没再说什么——以前她掉了图纸，他捡起来时，总会顺手把卷边的角捋平，现在只把图纸递过来，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谢谢。”林未晚接过图纸，赶紧把它按回原来的摞子里，指尖因为用力，捏得图纸边缘有点发皱。她不敢看他，低着头拧杯盖，胶圈没对准，拧了两次都没拧好，手心里渐渐冒了汗。
顾时砚站在旁边，看着她有点慌乱的动作，喉结动了动，终究没伸手帮忙。他转身走回水槽边，把茶包放进马克杯，倒了热水，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是她以前常喝的绿茶——她胃不好，喝不得浓茶，以前总买这种淡口的绿茶，顾时砚跟着她喝，后来也养成了喝绿茶的习惯。
茶水间里又静下来，只有茶叶在水里浮沉的轻响，还有林未晚反复拧杯盖的细微动静。林未晚终于拧好杯盖，抱着图纸要走，眼角余光瞥见顾时砚的马克杯——杯身上有个小小的裂痕，在杯口下方，是三年前她不小心摔的。那时候他们还没分开，她摔了杯子，急得快哭了，顾时砚笑着说“没事，裂了才特别，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一直用到现在，连杯沿的茶渍都没彻底洗干净。
她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有点疼。可她没问，也没提，只是抱着图纸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听见顾时砚忽然说：“监理方下午三点到，你要是……”
“我提前十分钟在会议室等。”林未晚打断他，怕他说出“我去接你”或者“我等你一起”的话。她知道他是好意，可这种好意太像以前，像他们还没疏远时的样子，会让她忍不住晃神，忘了现在他们只是同事。
顾时砚的声音停住，过了两秒，才“嗯”了一声，声音很轻，轻得像被水汽裹住，听不真切情绪。林未晚没回头，推开门快步走出去，走廊里的风迎面吹来，才让她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点——刚才在茶水间的那几分钟，比开一上午会还累，每一秒的沉默，都像在翻找藏在心底的旧东西，看得见，却碰不得。
回到工位，林未晚把图纸放在桌上，端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水是温的，刚合适，她忽然想起顾时砚刚才提醒她排空饮水机的事，心里泛起一阵软，又很快被压下去。她打开电脑，调出下午要给监理方看的资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可眼前总闪过茶水间里的画面——他光溜溜的手腕，马克杯上的裂痕，还有碰在一起时微凉的指尖。
快到中午时，小陈抱着一摞文件过来，放在她桌上：“林姐，这是顾总监让我给你的，监理方上次提的整改意见，他标了重点，让你下午跟他们对接的时候重点说。”
林未晚拿起文件，第一页的右上角，用红笔圈着“墙面平整度误差需控制在2mm内”，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监理方李工对这个要求严，提前准备好检测数据。”字迹是顾时砚的，笔锋比以前收了些，却还是能看出熟悉的弧度。
她想起以前，每次跟监理方对接，顾时砚都会提前帮她把重点标出来，还会在旁边写着“李工爱抽烟，带包烟过去好说话”“王工喜欢喝茶，提前泡杯茶”——那些细碎的提醒，藏着他的细心。现在他只标了工作重点，没再提那些人情往来的小细节，像在刻意剥离所有私人的关心，只留下纯粹的工作协助。
“林姐？”小陈见她盯着文件发呆，轻轻喊了一声，“顾总监还说，要是你对整改意见有疑问，随时可以去他办公室找他。”
“好，我知道了。”林未晚收起文件，放进抽屉里，跟早上从茶水间带回来的保温杯放在一起——一个装着他提醒过的热水，一个夹着他标了重点的文件，明明都是小事，却像蛛丝一样，把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缠在一起，剪不断，又理不清。
中午吃饭，林未晚没去食堂，在工位上泡了碗泡面。刚撕开调料包，张姐端着餐盘过来，坐在她对面的空位上：“未晚，怎么吃这个？食堂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懒得跑了，泡碗面省事。”林未晚往面里倒热水，热气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脸。
“你就是太拼了。”张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刚才我去茶水间，看见顾总监在里面站着，手里拿着你的保温杯——哦，就是你早上忘在茶水间的，他帮你拿回来了，放在他办公室呢，说等你下午去拿。”
林未晚倒热水的手顿了一下，泡面的热气扑在脸上，有点烫。她早上走得急，把保温杯落在了茶水间，自己都没发现。顾时砚看见了，却没直接送过来，也没让小陈转交，只放在自己办公室，等着她去拿——他大概是怕直接送过来，会让她觉得尴尬，也怕自己的关心太明显，越了同事的界。
“我下午去拿。”林未晚低下头，用筷子搅着泡面，没让张姐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张姐还想说什么，看她这模样，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只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吃点肉，总吃泡面对胃不好。”
下午两点五十，林未晚抱着资料往会议室走，路过顾时砚办公室时，她停了停，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拿保温杯。门虚掩着，能看见他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眉头微蹙，很专注——他工作时总爱皱着眉，以前她总爱伸手帮他把眉头抚平，说“皱着眉显老”，他会抓住她的手，笑着说“不老，有你呢”。
林未晚的指尖碰了碰门板，终究没推开。她想，等监理方走了再过来拿吧，现在进去，又要面对那些说不出口的沉默，太难受了。
监理方的人来得很准时，李工一进门就皱着眉：“墙面平整度的数据呢？上次跟你们说过，这个必须精准，不能马虎。”
林未晚赶紧拿出文件，翻到顾时砚标重点的那页：“李工，数据都在这儿，我们测了五次，误差都控制在1.5mm以内，符合您的要求。”
李工接过文件，翻了两页，脸色缓和了点：“行，数据没问题，下午去现场再测一次，没问题就能过。”
旁边的顾时砚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
现场勘测花了一个多小时，李工拿着检测尺在墙面上反复测量，确认数据没问题后，终于松了口：“行，这一项过了，后续按这个标准来。”
从现场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林未晚抱着资料往办公楼走，顾时砚跟在她旁边，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谁都没说话。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风吹过，影子会轻轻碰一下，又很快分开，像他们刚才在茶水间碰在一起又收回的指尖。
走到办公楼门口，顾时砚忽然开口：“你的保温杯，在我办公室。”
“哦，谢谢，我现在去拿。”林未晚停下脚步。
顾时砚点头，没跟她一起走，只是说：“我还有点事，你拿了直接走就行，不用跟我说。”说完就转身往停车场走，背影在夕阳里慢慢变小，没回头。
林未晚走进办公楼，往顾时砚办公室走。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门，看见保温杯放在办公桌的一角，杯盖拧得很严实，旁边放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行字：“下午测现场风大，杯子里灌了温水，记得喝。”
字迹是顾时砚的，笔锋很轻，像是怕写重了会留下痕迹。林未晚拿起保温杯，指尖碰到杯壁，温温的，正好能暖手——他记得她胃不好，喝不得凉的，哪怕是秋天，也会帮她灌温水；记得她下午要去现场，风大，会冷，却只把关心写在便签上，没当面跟她说一句“多喝点温水暖着”。
她拿起便签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钱包里——这又是一件不能让人看见的软肋，藏在钱包最里面，和那张画着“晚”字和“砚”字的图纸碎片、那个断了的手链，挤在一起。
走出顾时砚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没人了，只有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银。林未晚抱着保温杯，慢慢往电梯口走，脚步很轻，怕打破这份安静。她知道，以后大概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偶遇，在茶水间，在走廊，在项目现场，每一次都会有沉默，有克制的关心，有藏不住的旧痕迹，却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还是会用“林设计师”“顾总监”的称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把那些没说透的想念和心疼，都藏在沉默里，藏在那些细碎的、不敢明说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