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75年农历十二月，腊八节这天，富桥人没有这个习惯，大家都还是该干嘛干嘛。
只有黄不凡，眉头紧锁地坐在办公室里，甚至还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直到下午才憔悴地出来。
回到家，蒋小珍和小孩们都去学校，老奶奶去了玉蓉家，蒋小娥过来暂时帮着照看美文。
看到姐夫脸色不对劲，蒋小娥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夫，今天怎么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热一热？”
黄不凡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你不用管我……”
华安地处偏远之地，沂溪公社虽然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交通已经很方便了，但信息的闭塞还是很严重。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公社那台电视机，能够收看到一些节目。
朱书记还在沂溪公社的时候，那台电视机很是红火。但因为电视机的信号不好，要不就全是雪花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要不就没有什么节目，过了那个新鲜劲之后，人们也不怎么看电视了。
所以，总理去世的消息肯定不够还传不到这里来，黄不凡心里的抑郁，完全不能和任何人说。
两世为人的他尚且如此，其他人会怎样？黄不凡甚至不敢去想，一些日子之后，总司令、伟人先后逝世时，全国的人民会沉浸在多么悲伤的气氛中？
这么自怨自艾地熬到了天黑，蒋小珍带着美兵兄妹回来，看到丈夫脸色不好，神态也有点萎靡，还以为他生病了：“不凡，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让黄德志给你弄点药过来？”
黄不凡赶紧拦住：“别折腾了，我没事，等一下再和你说，辛苦你先安顿好孩子们……”
蒋小珍也是一肚子的纳闷，直到忙完一切，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了，两人才在床上详细地说起来。
黄不凡也需要一个倾诉的人：“小珍，雷老今天打电话来，总理逝世了，我们这里暂时还不知道，你也别对任何人说，可能还需要几天才会举行追悼会呢……”
蒋小珍大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眼睛也顿时就红了，过了老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天啦，怎么会这样？今后怎么办？”
黄不凡白了她一眼：“对我们这些乡里人来说，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就是心里实在舍不得老人家啊。”
说完又安慰蒋小珍：“你也别多想了，人固有一死，伟人都那么说呢。革命先辈的逝世，固然让我们很痛心，但这也是自然之理，谁也逃不脱啊。
再说了，这时间上谁真的能万寿无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伟人，也做不到吧？今年（76年），注定是多灾多难了……”
蒋小珍毕竟见识有限，在黄不凡的安抚下逐渐平稳了心情……
接下来又是过年，75年的大年，黄不凡家又未能全家团聚，雷阿姨带着美娟去了京城，据说是雷老要求的，连申城的杨小洁也去了。
老奶奶在玉蓉家里过年，黄不凡四兄弟简单吃了顿团年饭就散了，主要是老三玉春有点不上路，等他带着老婆孩子走了，黄玉明就说话了：
“老三这怪脾气，我要不是当干部，就算今天是过大年，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黄不凡拦住他：“老三心里，他当时想去水泥厂当电工，我没有答应，一直认为我们两个当哥的不照顾他。
可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那喝烂酒的脾气，怎么能担当起重任？算了，也是兄弟一场，只要无伤大雅，随他撒点小性子算了……”
还别说，兄弟四个，老奶奶不在家的时候，还真没有以前那种过年的氛围。今年雷阿姨和美娟都没来，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一家人干脆下午就去了李大娘家里，李大娘很惊讶，却又非常开心，这个前女婿还真是重情义的人，再婚后还真没有忘记过自己这个前岳母。
拉着美文逗了一阵乐子，黄不凡朝蒋小珍使眼色。蒋小珍会过意来，从兜里掏出来两张大团结塞给李大娘：
“外婆，这点钱你先收着，想吃点啥就自己去买，不够了我们再来，今天我们就不吃饭了……”
李大娘还是很畅达的人，也没有太矫情就收下了这笔“巨款”，给三个孩子都派了压岁钱，乐呵呵地把他们送到大路边。
最小的美文和这个便宜外婆也合得来，一直在摇手：“外婆，我明天再来……”
大年初一去了蒋小珍的娘家，按照黄不凡的规划，蒋家去年就搬到了香草溪冲口的新家，在新房子里过第一个年，蒋家人都格外开心。
看到女儿女婿过来，蒋玉波已经站在大门口迎着了，身边还站着那个曾经不上路的蒋小亮。
去年正月，蒋小亮跟着黄不凡来了黄家湾，黄不凡安排大胡子带着他在藕煤厂做了三天，哭天喊地地说自己做不了。
但黄不凡一点也不心软，硬是逼着他干了一个星期，最后老老实实回去上学了。还别说，这小子脑瓜子确实敞亮，真的吃过了亏再回到学校，成绩一下子就赶了上来，基本能考到班级的前三了。
蒋玉波夫妻真正的老怀大慰，小儿子这块心病，终于被治愈了。
黄不凡抱着美文走近，看着红光满面的岳父，笑呵呵地说道：“他外公，今天精神头这么好，是不是早上就喝了酒？”
蒋玉波呵呵笑道：“这不是过年么，昨晚多喝了两杯，今天还没醒呢。”
进了屋，正在厨房忙碌的蒋小球夫妇出来，岳母张翠花一如既往地牵着美兵美芳兄妹，嘴里还在念叨：“你们也真舍得，让美娟一个人跑那么远……”
岳母是个很会做人的老人，相比起来，自己的亲外孙美文反倒被冷落了一些。幸好那小子完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一进屋就朝小姨跑去：“姨姨，快带我去看牛……”
蒋小娥今年也20岁了，还没有人上门说亲。凭她的模样以及如今蒋家的家境，一般人家还真不敢随意上门。只有黄不凡知道，自己那个未来的连襟，不久之后就会露面了。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聊天，蒋小亮作为“老大”，带着美兵美芳，以及家里的两个侄儿侄女，再加上美文这个跟屁虫，赶着牛去外面玩去了。
黄不凡招手叫蒋小球过来：“大哥，去年又是上班又是建房子，身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