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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蹦跳着离去,那不成调的乡野小曲声渐行渐远,最终融入茅屋外山野的寂静。简陋的草庐内,只剩下柳轻烟悠长平稳的呼吸,以及空气中那些漂浮着、散发着清冽气息的微小光点——浓郁到实质化的天地灵气。

熊和共的手依旧死死按在腰间的寒铁短刀刀柄上,冰冷的鲨鱼皮鞘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再也无法带来往日的沉凝与锋锐感。孩童那清脆的嗤笑声,“凡铁”二字,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头。他引以为傲的武道极境,仗之纵横睥睨、守护至亲的力量象征,在这方天地,竟卑微如斯!连孩童的玩具都不如!

一股强烈的屈辱与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比灵气冲刷带来的刺痛更甚。

“呼…吸…”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更剧烈的痛苦。那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在他试图呼吸的瞬间,便疯狂地顺着口鼻、毛孔钻入体内!

“嘶——!”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狠狠刺入!这痛苦远不及葬仙谷底煞气贯体时的惨烈,却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连绵不绝!新生的、如同嫩豆腐般脆弱的经脉壁,在这狂暴灵气的冲击下,传来清晰无比的撕裂感!

这哪里是呼吸?分明是吞咽刀片!

嗡!

丹田内,那条玉色中晕染着淡七彩光华的真气长河,瞬间被外来的狂暴灵气激怒!它猛地加速奔涌,如同被侵犯领地的怒龙,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与吞噬之意!新涌入的灵气与原本的真气,如同水火不容的两支大军,在狭窄的河道内疯狂冲撞、撕扯!

内外交煎!熊和共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摩擦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刚刚愈合的伤口处,也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麻痒刺痛。

不行!绝不能任由冲突加剧!否则这刚刚重塑的根基,必将再次崩毁!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屈辱与失落。熊和共猛地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强行收敛躁动的意念!

“凝神!守意!”

他心中狂吼,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二十载武道苦修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纷乱的心绪被强行斩断,杂念被摒弃,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控制!引导!

丹田深处,那枚沉浮的龟甲虚影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决绝意志,微微一震。一股苍茫、古老、包容的道韵无声扩散开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真气长河的狂暴怒意。奔腾的长河速度开始放缓,重新遵循着烙印在它深处的、源自形意十二形与周天自成的玄奥轨迹流淌。

与此同时,在剧痛与求生本能的极致催逼下,熊和共的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的脊背再次微微弓起,如猛虎蓄势待发;双肩沉坠,似熊罴踞地生根;脖颈微昂,目光如电,透出苍鹰顾盼的凌厉;双足在薄被下本能地调整,一虚一实,足心涵空,暗合龙蛇起陆之灵动与马踏连环之沉稳!

形意混元桩!

无需刻意引导,这早已融入骨髓血髓、成为身体本能的武道根基,在灵气冲突的生死刺激下,自发运转到了极致!

一股沉凝如山岳、圆融如太极的“势”,以他身体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这“势”无形无质,并非真气外放,而是武道意志、气血奔流与筋骨皮膜协调共鸣到极致后,自然而然引动自身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能量形成的微妙力场。

奇迹发生了。

随着混元桩的“势”笼罩周身,那疯狂涌入、横冲直撞的天地灵气,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韧至极的滤网与疏导渠。涌入的速度并未明显减慢,但那股撕裂经脉、如同万针攒刺的剧痛,却骤然减轻了大半!

狂暴无序的灵气洪流,被这源自凡俗武道的“混元之势”所引导、梳理。一部分狂暴的灵气被强行纳入那缓缓流淌的真气长河,如同桀骜的野马被套上缰绳,被迫沿着龟甲定下的周天轨迹运行、炼化、提纯;另一部分则被这“势”均匀地分散、渗透到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皮膜、筋肉、骨骼之中,如同最温和却最有效的淬炼之火,滋养着、强化着这具刚刚完成初步蜕变的凡躯,而非之前的暴力破坏。

痛楚依旧存在,如同无数细密的砂纸在体内同时打磨,麻痒刺痛交织,持续不断,考验着神经的坚韧。但至少,它已从足以瞬间摧毁意志的酷刑,变成了可以咬牙忍受、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丝淬炼之意的磨砺。

熊和共心神稍定,在剧痛的缝隙中捕捉到一丝明悟。

“武道本能…竟成仙道门槛前的渡舟…”

这形意混元桩,这源自凡俗的搏杀之技,竟成了他初步适应、引导此界狂暴灵气的唯一依仗!也是他在这陌生天地立足的第一块基石!

他维持着这奇异的桩功状态,如同扎根大地、历经风雨的古松,一动不动。一边竭力忍受着灵气冲刷带来的持续痛苦,一边缓缓转动眼珠,更加仔细地打量这间简陋的草庐,以及窗外那片朦胧而充满生机的世界。

泥墙粗糙,茅顶漏光,屋内陈设简单到寒酸。空气中弥漫的泥土、干草和类似薄荷的草木清香,似乎也蕴含着丝丝缕缕的微弱灵气。窗外篱笆围起的小院,菜蔬青翠欲滴,叶片饱满,脉络清晰,远非凡俗之物可比。远处山峦叠嶂,古木参天,雾气缭绕,偶尔传来的鸟鸣清越悠长,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洗涤灵魂的空灵。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都充斥着远超凡俗的浓郁生机与灵气。对他这个初入者,是仙境,却也是步步惊雷的险地。

时间在剧痛与忍耐中缓慢流逝。熊和共全身心维系着混元桩的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一次呼吸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经脉的刺痛。他分出一缕心神,时刻关注着身旁柳轻烟的动静。她依旧沉睡,周身那层微弱的淡绿色光晕缓缓流转,空气中漂浮的灵气光点,正丝丝缕缕、极其温和地融入她的身体,滋养着伤势。医仙谷的功法似乎与这方天地灵气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她的恢复显得平稳而自然,远不像自己这般痛苦挣扎。

“吱呀——”

木门再次被推开。

那赤脚的男童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同样用宽大树叶卷成的简易“碗”,碗里盛着大半碗热气腾腾、呈现出奇异青碧色的粥状物,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谷物清香与草木清气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似乎连体内的刺痛都缓和了一丝。

“喏,青禾粥,趁热喝点。”男童走到熊和共的地铺前,将树叶碗放在旁边的木墩上,动作依旧麻利。他蹲下身,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熊和共那保持着奇异姿势、额头布满汗珠却纹丝不动的身体,小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咦?你倒是挺能扛嘛,自己就知道用笨法子‘定桩’来扛灵气冲体了?比那些刚引气入体就痛得满地打滚的傻蛋强多了!”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评价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熊和共心中一动。这孩童果然不简单!“定桩”?他似乎认得这种状态?还提到了“引气入体”?

“小兄弟…这‘定桩’…是何意?”熊和共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每一次说话都牵动气息,带来一阵刺痛。

“还能是啥?”男童撇撇嘴,一副“这都不懂”的表情,“就是你们这些没练过正经引气法门的凡人,或者那些资质差得掉渣、连最低级吐纳术都学不会的家伙,被灵气冲得受不了时,身体本能摆出的‘定身式’呗!靠身体硬扛!笨是笨了点,不过总比经脉爆掉强。”他指了指熊和共的姿势,“你这姿势…嗯,看着有点门道,像山里那些成了精的老熊瞎子打架前的架势,沉倒是够沉,就是太死板,不够活络。”

熊和共默然。自己浸淫二十载、千锤百炼的形意混元桩,在对方口中,竟成了笨人保命的“定身式”,只落得个“像老熊瞎子”的评价。

“这…青禾粥?”熊和共的目光落在那碗碧色粥上。粥液粘稠,里面似乎掺杂着一些细碎的、如同翡翠碎屑般的颗粒,散发着浓郁的生机与微弱的灵气波动。

“对啊,用后山灵田里最次的青禾米熬的,掺了点清心草的嫩芽。”男童拍了拍小胸脯,“放心吧,灵气温和得很,最适合你们这种‘虚不受补’的身体垫肚子。赶紧喝了,凉了效果就差了。”他催促道,随即又补充一句,“哦,对了,喝的时候悠着点,小口小口来,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猛灌!你现在就是个漏勺,吃太快,灵气来不及化开,照样够你受的!”

熊和共看着那碗近在咫尺的青禾粥,腹中确实传来强烈的饥饿感,这饥饿感并非源于肠胃,而是一种源自身体每个细胞的、对能量的极度渴求。但他双手紧贴身体两侧,维持着桩功姿态,根本无法动弹。

男童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怎么?动不了?要我喂你?”

熊和共老脸微热,沉声道:“不敢劳烦。烦请…放在一旁,我稍后自取。”

“切,死要面子活受罪。”男童嗤笑一声,倒也没强求,把树叶碗往木墩里推了推,“随你。不过提醒你,这青禾粥里的灵气可不会等你,放久了就散了,效果大打折扣,跟喝普通米汤没两样。”

熊和共心中一凛。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灵气氤氲的粥,又感受着体内持续的刺痛与强烈的饥渴感,眼神变得凝重。

必须动!

必须打破这僵持的状态,去获取这能补充自身、缓和痛苦的食物!

维持桩功能缓解痛苦,却也将他死死“钉”在了原地。要想有所行动,就必须暂时收敛桩功,承受那瞬间加剧的灵气冲击!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熊和共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武道之路,从来不是固守一隅!形意十二形,讲究的就是动静结合,生生不息!守,是为了更好地攻!

他猛地一咬牙!

心神骤然从维持桩功的状态中抽离!

嗡——!

就在他心神松懈、桩功“势”场消失的刹那,空气中那温顺了片刻的天地灵气,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瞬间变得狂暴无比!比之前更加凶猛地朝着他周身毛孔狂涌而入!

“呃啊——!”

一股远超之前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全身!熊和共眼前一黑,身体剧烈痉挛,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钎同时捅入、搅动!新生的丹田气海也剧烈震荡,那条玉色七彩真气长河发出痛苦的哀鸣,几乎要被狂暴的外来灵气冲垮!

千钧一发!

就在剧痛达到顶峰、身体即将失控崩解的瞬间,熊和共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涣散的心神重新凝聚!丹田龟甲道韵再次显化,强行定住翻腾的真气!

同时,他的身体在剧痛与意志的双重驱动下,做出了一个快如闪电的动作!

不是起身,而是——探臂!

他的右臂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从身侧弹射而出!五指成爪,带着一股凌厉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抓向木墩上那碗青禾粥!整个动作快、准、狠,将形意拳中“鹰捉”的凌厉迅猛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树叶碗边缘的刹那,他的身体本能地再次调整!弓背沉肩,足下生根!那刚刚消散的混元桩“势”场,竟在千分之一秒内,随着他抓取的动作,重新凝聚!

噗!

狂暴的灵气冲击再次被这瞬间重聚的“势”场缓冲、引导!虽然剧痛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但至少避免了最可怕的经脉崩裂!

熊和共的手指稳稳抓住了树叶碗的边缘,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微微颤抖着,却坚定无比地将那碗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青禾粥,端到了自己面前。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从撤功到剧痛爆发,再到鹰捉取物、瞬间重定桩功,一气呵成!展现了他对自身武道本能近乎完美的掌控力,以及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恐怖反应速度!

“咦?”一旁的男童目睹了全过程,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黑亮大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之色。他歪着头,仔细打量着熊和共那在剧痛中依旧稳如磐石、端着粥碗的手臂,以及那重新稳固下来的奇异桩功姿态,小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和浓浓的兴趣。

“你这‘定桩’…有点意思啊!”男童摸着下巴,像个小大人似的品评道,“撤得快,定得更快!还能一边定着一边抓东西?这手‘鹰爪子’使得…啧啧,比村里张猎户家养的那只扁毛畜生还利索!”

熊和共没有理会男童的惊讶和评价。他全部的意志都在对抗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以及维持这脆弱的平衡。他颤抖着将树叶碗凑到嘴边,按照男童的提醒,极其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温热的青禾粥。

粥液入口,带着奇异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甘甜。刚一入腹,一股温和却极其精纯的暖流便迅速化开!这股暖流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撕裂的经脉,抚慰着饱受摧残的脏腑,甚至连丹田内躁动的真气长河都似乎被这温和的能量安抚,奔腾的速度都缓和了一丝!

更奇妙的是,这青禾粥蕴含的灵气,远不如空气中游离的灵气那般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天然的温和属性,如同最温顺的涓涓细流,极易被身体吸收炼化。虽然依旧带来些许饱胀感,却大大缓解了那无处不在的撕裂剧痛!

熊和共精神一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不敢怠慢,立刻收敛心神,一边维持着桩功,一边小口小口、极其缓慢地啜饮着碗中的青禾粥。每喝一口,都需要全力运转桩功,引导炼化粥中温和的灵气,对抗外界依旧存在的冲击。

这过程依旧艰难痛苦,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比起之前纯粹的折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滋养和希望。

男童蹲在一旁,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熊和共如同进行某种庄严仪式般,一点点艰难地喝着粥。他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喂,大个子。”男童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你这身‘定桩’的本事,还有刚才那一下‘鹰爪子’,跟谁学的?看着不像是我们这儿的路数啊。你们…是从山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是‘下界’飞升上来的?”

熊和共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男童,沙哑道:“下界?飞升?”

“对啊!”男童来了精神,盘腿坐在地上,“陈爷爷说过,在咱们‘云洲’外面,隔着好大好大的‘界海’,还有很多很多像泥巴块一样的小世界,叫‘下界’。下界灵气稀薄得可怜,跟没有差不多!那里的凡人想要修行,难如登天!只有极少数撞了大运、或者得了上古遗泽的家伙,才能修炼到极限,打破世界壁垒,飞升到我们‘云洲’这样灵气充沛的大世界来!陈爷爷说,这种人叫‘飞升者’!”

他上下打量着熊和共,眼神带着审视和好奇:“你俩从天而降,差点摔死,身体被灵气冲得跟筛子似的,连最基本的引气法门都不会,全靠身体硬扛…还有你那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凡铁片’…怎么看都像是刚飞升上来、啥也不懂的‘下界土包子’嘛!”

“下界…飞升者…云洲…”熊和共喃喃重复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原来如此!那葬仙谷底的古老通道,并非通往另一个凡俗世界,而是…通往这名为“云洲”的修真大世界!他们,竟是以“飞升者”的身份,来到了此地!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心神微震,体内刚刚平复一丝的真气又有些许波动,引来一阵刺痛。他连忙收敛心神。

“那…此处是何处?”熊和共沉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儿?青牛村啊!”男童指了指外面,“云洲东域最犄角旮旯的地方!归‘青阳镇’管。离最近有修士老爷常驻的‘碎星坊’,还得翻过两座大山呢!穷乡僻壤,鸟不拉屎!”他语气带着点小抱怨,随即又得意地扬起小脸,“不过,我们村后山可是有灵脉分支的!不然哪来的灵田种青禾米?你们俩能掉到我们村附近,还遇上我,算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要是掉进‘黑风涧’或者‘万瘴泽’,这会儿骨头渣子都被妖兽啃光了!”

碎星坊?修士老爷?灵脉?妖兽?

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冲击着熊和共的认知。他默默记下。

“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熊和共郑重问道。

“高姓大名?”男童被这文绉绉的词逗乐了,摆摆手,“什么高姓不高姓的,我叫石头!陈石头!村里人都这么叫!”他拍了拍胸脯,“陈爷爷是我爷爷,这草庐就是他的。他进山采药去了,得好些天才能回来呢。这三天,可都是我在照顾你们俩!给你们喂‘清露’,擦洗伤口…呃,那个漂亮姐姐是阿花婶帮忙擦洗的!我可没乱看!”

男孩石头说到后面,小脸微微发红,连忙辩解。

熊和共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石头”、赤着脚、身上沾着泥巴,却拥有不可思议手段、眼界见识远超凡俗的孩童,心中感慨万千。这看似荒僻的山村孩童,恐怕才是他在这浩瀚云洲修真界,接触到的第一个“引路人”。

“熊和共,谢过石头小兄弟。”他郑重说道,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真诚。

“熊和共?这名字真怪!”石头皱了皱小鼻子,随即又好奇地问,“那…那个漂亮姐姐呢?她叫什么?她身上那股绿油油的光是怎么回事?感觉…感觉很舒服的样子。”

“她叫柳轻烟。”熊和共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柳轻烟,“她师门…精研医道。”他含糊地带过,暂时不想透露太多。

“哦,医道啊!”石头恍然,点点头,“难怪感觉不一样。不过她好像伤得比你轻点?或者…她的功法更适应这里的灵气?”他猜测着。

就在这时,柳轻烟覆盖的薄被下,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熊和共眼神一凝,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柳姑娘?”他轻声呼唤。

石头的注意力也立刻被吸引过去,好奇地凑近木床:“呀?漂亮姐姐也要醒了吗?”

薄被下,柳轻烟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片刻之后,那双紧闭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

初时的茫然,如同笼罩着薄雾的秋水。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似乎无法聚焦,只是无意识地望着低矮的茅草屋顶,看着那几缕从缝隙中漏下的天光,以及光柱中漂浮舞动的灵气尘埃。

“这…是…何处?”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久睡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柳姑娘!你醒了!”熊和共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柳轻烟听到声音,眼珠微微转动,视线缓缓聚焦,落在了地铺上保持着奇异姿势、脸色苍白却眼神关切的熊和共脸上。

“熊…大哥?”她认出了熊和共,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惊愕取代,随即想起了什么,猛地想要坐起查看自身情况,“我们…葬仙谷…那通道…”

然而,她身体刚一动弹——

嗡!

空气中浓郁的天地灵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变得狂暴!朝着她疯狂涌去!

“呃!”柳轻烟闷哼一声,绝美的脸庞瞬间煞白!她只觉得周身经脉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攒刺,丹田气海更是传来剧烈的震荡!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撕裂感瞬间袭来!她体内的医仙谷真气虽然精纯温和,与灵气亲和度较高,但骤然面对如此高浓度的灵气冲击,同样引发了剧烈的排斥与冲突!

“别动!”熊和共和石头几乎同时出声!

石头反应更快一步,小手闪电般探出,食指带着一点微弱的乳白色灵光,轻轻点在柳轻烟的眉心!

“静心!敛息!”石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柳轻烟身体一震,眉心处传来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迅速扩散开来,如同清泉流淌,瞬间抚平了她体内躁动的真气和翻腾的气血。那疯狂涌入的灵气冲击,似乎也被这股力量暂时隔绝了大半。

柳轻烟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惊魂未定地看向眼前这个手指点在自己眉心、眼神清亮的赤脚男童。

“漂亮姐姐,你刚醒,千万别乱动!”石头收回手指,小脸严肃,“你们俩现在都跟刚出壳的雏鸟似的,脆得很!这里的灵气对你们来说太‘冲’了!得像他一样,”他指了指熊和共,“找个‘定桩’的姿势稳住自己!或者…学我教你的笨法子,收敛心神,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啥也别想,让身体慢慢适应!”

柳轻烟聪慧过人,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处境和石头的提醒。她强忍着依旧存在的刺痛和不适,感激地看了石头一眼:“多谢…小兄弟。”

她尝试着缓缓调整呼吸,努力收敛心神,按照石头的提示,想象自身如磐石,不动不摇。同时,她体内医仙谷的独门心法也开始自主运转。不同于熊和共的形意桩功硬抗,她的功法似乎更偏向于疏导和融合。周身那层淡绿色的光晕再次亮起,主动吸引着周围相对温和的灵气光点,如同涓涓细流般汇入体内,修复着伤势,缓解着冲突。

熊和共看着柳轻烟迅速稳住状态,甚至比自己更显从容,心中稍安。医仙谷传承,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石头见两人暂时都稳住了,拍了拍小手:“好啦,漂亮姐姐也醒了,正好!我再去盛碗青禾粥来!你们俩都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慢慢喝,慢慢适应!记住,千万别再乱动了!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又蹦跳着跑了出去,草庐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两人努力对抗灵气冲突的细微喘息声。

熊和共端着手中还剩小半碗的青禾粥,感受着体内持续的刺痛和那丝缕缕的暖意滋养,目光再次落到腰间的寒铁短刀上。

凡铁?

崩口?

玩具?

石头那清脆而充满优越感的嗤笑声再次在耳边回响。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鲨鱼皮刀鞘,感受着那熟悉的、属于凡尘的纹路。

渺小?卑微?

前路艰险,强敌环伺?

这柄刀,或许真的无法斩开此界的妖兽鳞甲,无法与修士的飞剑法宝争锋。

但…

熊和共的眼神,如同淬火的精铁,在最初的震动与茫然之后,沉淀出前所未有的沉静与坚韧。那是一种历经生死、跨越世界壁垒也未曾磨灭的意志。

他端起树叶碗,再次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温热的青禾粥。温和的灵气暖流在体内化开,带来一丝力量。

形意混元桩的“势”场在体内流转,顽强地抵御、引导着狂暴的灵气。

肉体在痛苦中缓慢适应、蜕变。

信念在冲击下愈发凝练。

仙道之路,浩瀚莫测。

起点卑微如尘又如何?

他熊和共,从来不是靠外物走到今天!

这柄凡铁,或许再无锋芒。

但他心中的刀,那斩破虚妄、守护至亲的执念之刃,必将在这名为“云洲”的浩瀚天地,重新淬炼,直至…锋芒惊世!

他紧握着刀柄的手,指节依旧苍白,却不再颤抖。幽深的眼底,如同风暴过后孕育着无限生机的深海,沉静,却蕴含着足以斩破一切阻碍的、新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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