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响指声落下的瞬间——
凝固的世界瞬间解冻。
轻柔的钢琴旋律重新流淌,客人们的谈笑声、餐具的轻微碰撞声、侍者走动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回。窗外树叶摇曳,阳光中的尘埃继续飞舞。时间恢复了流动,餐厅里的一切都活了过来,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从未发生过。
柳月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食物的香气、咖啡的醇厚、甚至人群的气息涌入鼻腔。她拿起刀叉,开始切割自己盘中的煎蛋,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比之前自然了许多,她甚至尝试着对江妍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却努力模仿闺蜜般亲近的、浅浅的微笑。
沈烽也继续吃着他叉子上的培根,眼神里的戾气似乎淡了些,只是依旧冷漠地扫视着周围重新活动起来的背景板。
林杰则重新拿起叉子,继续吃他的沙拉,仿佛刚才只是一次短暂的实验数据采集暂停。
四人之间那种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的紧绷感,似乎真的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扭曲的……轻松?仿佛柳月薇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融入了这个黑暗的家庭。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洒在洁白的桌布和精致的餐具上,餐厅里充满了晨间的惬意与活力。
然而,这看似轻松的氛围深处,却流淌着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暗流。柳月薇的微笑,如同戴上了一张名为闺蜜的、永远无法摘下的痛苦面具。
1月4日,江南水乡酒店
四人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中央。没有行李箱,轻装简从。
林杰那个装着珍贵人体切片的特制银色低温容器,早已在昨天下午就被江妍随手划开虚空门,直接投放回了他们位于遥远城市的别墅中、属于林杰的私人实验室内。
此刻,他们身无长物,只有身上穿着的衣物。
窗外是江南水乡的静谧风光,阳光正好,但客厅内的气氛却与这宁静格格不入。
柳月薇安静地站在江妍身侧稍后的位置,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但眼神深处残留的麻木与空洞依旧挥之不去。
沈烽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淡漠地扫过窗外,带着一丝对游玩结束的不耐。林杰则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平静,似乎在思考着回去后如何立刻展开对那批珍贵切片的研究。
江妍站在三人前面,脸上带着一种终于尽兴、准备回家的慵懒满足感。她甚至轻轻伸了个懒腰,优美的曲线在黑色长裙下舒展。
“好了,”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点意犹未尽的轻快,“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三人。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刺目的光芒。
空间仿佛一张被无形利刃划开的、坚韧而昂贵的丝绸,沿着她指尖划过的轨迹,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边缘散发着不稳定幽蓝色光芒的缝隙!缝隙迅速扩大、稳定,形成一道椭圆形的门扉。
门内不再是酒店房间的景象,而是清晰呈现出他们那座位于城市边缘、风格冷硬现代的豪华别墅内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巨大的落地窗,以及窗外熟悉的城市天际线轮廓。
虚空门稳定地悬浮在客厅中央,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和冰冷的空间气息。
江妍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推开一扇普通的家门,第一个迈步,高跟鞋踩在虚空门内别墅光洁的地面上,身影消失在门内的光亮中。
沈烽紧随其后,动作干脆利落,高大的身影一步就跨了进去。
林杰推了推眼镜,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江南风格的酒店套房,眼神里没有任何留恋,只有对即将开始的研究的专注。他迈着精准的步伐,也消失在门内。
最后,只剩下柳月薇。
她站在客厅里,看着眼前那扇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通往家的门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天呕吐物的微弱气味和江妍身上冰冷的香水味。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绝望、麻木、最后定格为一种认命的死寂。她挺直了背脊,努力模仿着江妍的姿态,抬起脚,也迈入了那片幽蓝的光芒之中。
她的身影被光芒吞没。
下一秒,那道悬浮在酒店客厅中央的幽蓝色虚空门,如同被抹去的笔迹,瞬间向内收缩、坍缩,最终化作一个微小的光点,彻底消失不见。
豪华的酒店套房内,阳光依旧明媚,窗外水乡风光如画。客厅里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混合了香烟、冰冷香水和淡淡血腥的复杂气息,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无声滑落。
江南水乡的潮湿水汽与血腥记忆被彻底抛在身后。
2月12日,下午。
城市边缘,那栋风格冷硬、线条简洁的豪华别墅内。巨大的落地窗外,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清冷的苍白感,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客厅里,气氛是一种凝固的、习以为常的死寂。
江妍慵懒地陷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里,她换了一条新的黑色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她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在小憩,又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冷却的咖啡,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杯壁。
柳月薇安静地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底座,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衫和长裤,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她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玳瑁梳子,正极其轻柔、极其耐心地,一下一下,为江妍梳理着那如瀑的微卷长发。
她的动作专注而……温顺,眼神低垂,落在手中的发丝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阳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却无法驱散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曾经那个热爱火红长裙、特别八卦的柳月薇,仿佛被彻底抹去了痕迹。
沈烽则占据了客厅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他陷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架在面前的矮几上,脚上昂贵的皮鞋鞋底直接踩在光洁的玻璃几面上。他手里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惯常的戾气和烦躁,只剩下一种百无聊赖的、近乎空洞的冷漠。他偶尔吸一口烟,目光放空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数着云层移动。
林杰不在客厅。通往他私人实验室的那扇厚重的、带有生物识别锁的合金门紧闭着。门缝里隐约透出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显然,他还沉浸在对那批不可多得的切片材料的研究中,那是他目前唯一能感受到新奇和效率的领域。
别墅内温暖如春,中央空调无声地输送着暖风。昂贵香薰系统散发出清冷的雪松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奢华、宁静、秩序井然。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却流淌着比窗外冬日的空气更刺骨的寒冷。柳月薇梳理发丝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沈烽指间香烟燃烧的明明灭灭,江妍指尖无意识摩挲杯壁的轻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无声地宣告着这里早已不是人类的居所,而是三个,或者说四个彻底沉沦于黑暗深渊的灵魂,和他们唯一的神明共同栖息的冰冷巢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被精心粉饰的……死寂。
空气一阵微不可察的波动,妹妹娇小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悄然浮现在江妍的沙发旁,她依旧穿着精致的Lolita裙子,可爱的短发下,那张与江妍一模一样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催促。
“姐姐,”她的声音甜美依旧,却像设定好的程序提示音,“你忘了说,上次音乐会和那个雕塑后获得的新能力了。”她歪了歪头,视线扫过闭目养神的江妍、麻木梳头的柳月薇以及放空抽烟的沈烽,最后定格在楼上那扇紧闭的合金门,“我这就叫林杰哥哥下来。”
话音未落,妹妹的身影如同信号中断般闪烁了一下,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
楼上那扇厚重的、带有生物识别锁的合金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液压装置启动,门向内滑开。
林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白大褂,只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西裤,但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却带着被打扰研究的不悦,以及一种被重要信息吸引的、条件反射般的专注。他显然是被妹妹直接通知下来的。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沙发上的江妍身上,眉头微蹙,带着询问。
江妍也在妹妹开口的瞬间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终于要展示新玩具的、带着慵懒兴味的了然。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