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霞纱拍卖掀起的财富风暴尚未平息，那股来自遥远南洋的奢华与神秘气息，便如同涨潮的海水般，以更加汹涌澎湃的姿态，彻底淹没了整个京城。璃记总号门前那堵曾短暂现身、用以震慑挤兑的“金砖墙”，其传说尚在街头巷尾口耳相传，而这一次，璃记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光芒，而是足以让整个王朝为之目眩神迷的——异域珍宝！
璃记珍宝阁，开阁日。
这座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耗费巨资重新装潢的三层楼宇，今日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朱漆大门洞开，门前两尊巨大的、用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貔貅在阳光下泛着温润而深沉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非凡。数十名身着统一藏青色劲装、腰佩长刀的王府护卫肃立两侧，眼神锐利如鹰隼，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饶是如此，也无法阻挡京城权贵富贾、名流雅士们近乎狂热的脚步。
长长的队伍从珍宝阁门口一直蜿蜒到街尾，衣着华贵的车马堵塞了整条街道。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料、脂粉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躁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着那扇洞开的大门，仿佛里面藏着传说中的神龙宝藏。
“听说今天展出的，都是璃记船队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稀世奇珍！”
“霓霞纱算什么？今日可是有拳头大的红宝石！”
“还有那什么…龙涎香！指甲盖大一点就价值千金啊！”
“快看！安平长公主的銮驾到了！连她都亲自来了！”
“武安侯府…天啊，京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潮水。当安平长公主的华丽銮驾在护卫簇拥下缓缓驶近时，人群更是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
珍宝阁内，一楼大厅宽敞明亮，以沉稳的黑檀木和素雅的米白色为主调。展台并非寻常的柜台，而是一个个独立的水晶罩子或是特制的紫檀木托架，将每一件展品如同供奉神明般高高托起。柔和而精准的光线从特制的琉璃灯盏中投射下来，将那些来自异域的瑰宝映照得纤毫毕现，光华夺目！
宝石区：
最中央的水晶罩内，一颗鸽卵大小、未经切割的红宝石原矿静静矗立。它并非完美的晶体，表面还带着粗糙的岩石附着，但那浓郁如鸽血、在灯光下仿佛有火焰在内里流动的赤红，带着一种原始而暴烈的美感，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呼吸！旁边一块精致的玉牌标注着：“暹罗红宝原矿，重七两八钱”。仅仅是这块原石，其价值已难以估量！
与之相邻的，是一块深蓝色天鹅绒衬布上的蓝宝石晶体。晶体呈六方柱状，通透深邃，如同凝固的深海，内部仿佛蕴藏着浩瀚星河，幽蓝的光泽流转不息。玉牌标注：“锡兰蓝宝晶体，重四两二钱”。
还有祖母绿的翠绿欲滴、金绿猫眼石那随着光线移动而灵动变幻的光带、星光蓝宝石在点光源下绽放出的清晰六射星芒…每一颗宝石都以其最原始、最震撼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蕴藏的无尽财富。
香料奇珍区：
一个特制的、内衬银箔的檀香木盒被小心地打开一半。里面躺着一块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灰白色蜡状物——龙涎香！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而奇异的香气幽幽散发出来。初闻是带着咸腥的海洋气息，细品则转化为一种温暖、醇厚、带着泥土芬芳和木质甜香的奇异组合，悠远深邃，沁人心脾，仿佛能涤荡灵魂。无数人贪婪地吸着鼻子，试图捕捉那缕缕奇香。玉牌标注：“极品龙涎香，重一斤三两”。
旁边一个更小的水晶罩内，是几段深褐色、油线密布、质地温润如脂的奇楠沉香。其香气比龙涎香更为内敛沉静，丝丝缕缕的凉意和甘甜交织，带着空谷幽兰般的清雅，令人心绪瞬间宁静。识货之人无不眼神狂热。
异域奇物区：
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树，枝桠遒劲，色泽鲜艳如血，在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如同燃烧的火焰被瞬间冻结，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丝妖异。
数件镶嵌着各色宝石、造型奇诡狰狞的马来克力士剑（Kris），弯曲的波浪形刃身闪烁着寒光，象牙或玳瑁的剑柄雕刻着神秘图腾，充满了异域风情和致命的诱惑力。
几匹展开的南洋“金鳞锦” ，虽不及霓霞纱梦幻，但其独特的织造工艺使得布面在光线下如同覆盖着细密的金色鳞片，华贵逼人。
还有巨大的砗磲贝壳制成的精美摆件、色彩斑斓的极乐鸟羽毛做成的羽扇、造型古朴的南洋青铜神像…琳琅满目，光怪陆离，每一件都冲击着大周人士固有的认知。
“天…天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拄着拐杖，颤抖着手指着那颗红宝石原矿，激动得胡子都在哆嗦，“赤玉精魄！这…这定是传说中的赤玉精魄！老夫…老夫有生之年竟能得见如此神物！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那香气！是龙涎！绝对是顶级的龙涎香！如此大块…闻所未闻！” 一个经营香料生意的豪商双眼放光，拼命往前挤，恨不得把鼻子贴到那檀香木盒上。
“那剑！那波浪刃的剑！好生邪异霸道！定是吹毛断发的神兵！” 一位武将打扮的勋贵子弟死死盯着马来克力士剑，眼中充满了渴望。
“那珊瑚…那珊瑚树…” 一位贵妇人捂着胸口，看着那株血色珊瑚，眼中满是迷醉，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首饰原料。
惊叹声、抽气声、压抑的低呼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在珍宝阁内回荡。每个人都仿佛置身于梦幻般的宝库，眼睛不够看，心神被彻底震撼。财富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安平长公主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踱步。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璀璨的宝石、珍异的香料和奇特的器物，雍容华贵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平静，但眼底深处也难掩一丝动容。她最终停在了那匹“金鳞锦”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滑腻、金光流转的布面，微微颔首：“靖王妃…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福缘。这南洋之物，确有独到之处。”
武安侯府世子夫人则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死死盯着那颗鸽血红的宝石原矿，对身旁的管事低声道：“打听清楚！这红宝，无论如何，我武安侯府要定了！不惜代价！”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御书房。
气氛却与珍宝阁的沸腾狂热截然相反，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
龙涎香清雅的香气在鎏金狻猊炉中袅袅升起，却丝毫无法驱散御案后那位九五之尊身上散发出的阴郁与戾气。
皇帝萧彻面无表情地听着新任兵部尚书周振的禀报。周振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和谨慎：
“…北境副将韩猛奏报，格日勒残部与其族叔‘秃鹫’阿史那贺鲁部，在黑石城以北三百里的‘野狼坳’发生大规模火并。双方投入兵力均逾万骑，战况惨烈。据‘夜枭’密探回报，阿史那贺鲁似得神秘势力资助，装备精良，战力大增，格日勒残部损失惨重，其首领巴图尔重伤遁逃，下落不明。韩猛请示，是否趁其两败俱伤，出兵‘野狼坳’，坐收渔利？”
萧彻的手指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缓缓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璃记珍宝阁开阁的盛况，以及展出的部分核心珍宝名录和那些令人窒息的估价。鸽血红宝原矿、龙涎香、马来克力士剑…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北境狄人内乱，本是天赐良机。但此刻，他的心思却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据。璃记的财富，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漩涡，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失控感。
“坐收渔利？” 萧彻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诮，“韩猛倒是好算计。他想做渔翁，可知那鹬蚌相争之地，离黑石城粮道有多近？阿史那贺鲁若胜，挟大胜之威，又得神秘资助，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让他给朕守好鹰嘴隘！没有朕的旨意，一兵一卒也不许妄动！北境军…如今可经不起任何折损！” 他刻意加重了“经不起折损”几个字，目光如刀般扫过周振。
周振心中一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听懂了皇帝的弦外之音——暂停的拨款，调离的秦峰，北境军力确实已被削弱！皇帝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警告靖王留下的势力，不要轻举妄动！他连忙躬身：“臣…臣明白！这就拟旨申饬韩猛，令其严守关隘，不得擅动！”
萧彻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周振退下。御书房内只剩下他和心腹太监高公公。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萧彻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珍宝阁的密报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张坚韧的桑皮纸捏得皱成一团。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灼烧他的眼睛：
“龙涎香一斤三两…估价逾三十万两…”
“红宝石原矿七两八钱…若切割得法，价值难以估量…”
“奇楠沉香…南洋金珠…”
这些冰冷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却化作了沈清璃那张清丽脸庞上从容自信、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微笑！她是在用这泼天的富贵，无声地向他这个皇帝示威！告诉他，纵使他能暂停新政拨款，能调走秦峰，也断不了她璃记的财路！她拥有的财富，足以支撑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一股混杂着强烈嫉妒、被冒犯的愤怒以及深深无力感的邪火，猛地窜上萧彻的心头！他贵为天子，坐拥四海，可国库空虚，处处掣肘！而他的臣子之妻，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却能凭借商贾之道，聚敛起足以让国库汗颜的财富！这让他如何能忍？！
“高伴伴…” 萧彻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这海贸之利，当真…当真丰厚至此？”
高公公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奴婢愚钝。然观璃记珍宝阁所陈之物，件件皆为稀世奇珍，价值连城。靖王妃船队首航便得如此巨利…恐…恐非虚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奴婢还听闻，珍宝阁今日展出的，不过是其所获珍宝的十之二三…真正的重宝，如未经切割的宝石原矿、整箱的金砂，据说都存入了‘汇通天下’的金库深处…”
“十之二三…汇通金库…” 萧彻喃喃重复着，眼中的阴鸷如同实质般凝结。他猛地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明黄的龙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他心中的天平在疯狂摇摆：是继续打压、扼制，甚至…彻底摧毁？还是…想办法将这恐怖的财富源头，纳入自己的掌控？
摧毁靖王府和璃记？念头一起，萧彻立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萧珩的军权、沈清璃的财力、两人在北境和民间的巨大声望…这早已不是简单的臣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那泼天的财富…若是毁了，岂不可惜？
纳入掌控？谈何容易！那对夫妻，一个心如铁石，一个狡黠如狐，岂会甘心将下金蛋的母鸡拱手相让？
萧彻的脚步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户部侍郎钱敏中…近来可还安分？”
高公公立刻会意，低声道：“户部侍郎钱敏中，虽仍在户部，但已赋闲多日，郁郁不得志。其人对靖王府…怨念颇深。”
“怨念颇深…好。” 萧彻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传朕口谕，着户部侍郎钱敏中，即日起，会同市舶司提举杨文昌，详查近三年来所有海贸商船出入记录、关税征收明细！尤其是…璃记‘探骊号’船队！给朕仔仔细细地查！看看是否有偷漏税赋、夹带违禁、资敌通番之嫌！记住，要‘仔细’！” 他刻意加重了“仔细”二字。
“奴婢遵旨！” 高公公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借刀，去捅靖王府最痛的地方了！海贸船队是璃记的命脉，查税查禁，名正言顺，却足以让沈清璃焦头烂额，甚至…找出致命的把柄！
靖王府，松涛苑书房。
夕阳的余晖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白日珍宝阁的喧嚣鼎沸仿佛被隔绝在外，书房内弥漫着一种沉静而紧绷的气氛。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铺满了泉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拍卖清单初稿和珍宝阁首日的流水账簿。墨迹淋漓的数字，记录着一场令人咋舌的财富盛宴。
沈清璃端坐在案后，纤白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飞快地拨动着，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噼啪”声，如同骤雨敲打着芭蕉叶。她的眉头微蹙，眼神专注而锐利，在账册和算盘间快速游移。萧珩则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份“夜枭”刚刚送来的密报，是关于皇帝召见户部侍郎钱敏中和市舶司杨文昌的动向。他的脸色平静，但眼底深处却凝结着寒冰。
算盘珠子终于停止了跳动。清璃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振奋：“成了！珍宝阁首日，仅仅是预约登记押金和部分当场成交的‘小件’（相对而言），流水就已超过八十万两！这还不算那几件压轴的‘大货’（如红宝原矿、龙涎香）的潜在价值！霓霞纱拍卖的五万两也已划入‘泽被’基金专户。”
这个数字，即便是早有预期，也依旧令人心潮澎湃。然而，她的兴奋很快被萧珩递过来的密报内容冲淡。
“钱敏中？杨文昌？查海贸税赋和违禁？” 清璃接过密报快速扫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急不可耐啊。刀子递得如此明显，那条丧家之犬，怕是要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咬人了。”
萧珩放下密报，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钱敏中在户部多年，熟悉税赋漏洞。杨文昌掌管市舶司，船队进出记录皆在其手。他们若铁了心要找茬，总能寻到由头。船队带回来的东西太扎眼，尤其是那些兵器（马来克力士剑）和未登记在册的奇物，极易被做文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需早做应对。”
清璃站起身，走到窗边。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她望着庭院中在乳母看护下、正蹒跚学步的萧烁，小家伙咯咯笑着，努力迈着小短腿去追一只滚动的彩球，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看着儿子健康活泼的身影，她眼中冰冷的锐利被一丝温柔的暖意取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淬炼的沉稳，“税赋？璃记每一笔进出，赵全那里都有清清楚楚、经得起查的账本！该缴的税，一个铜板都不会少！想从账目上找茬？那是痴心妄想！”
她转过身，背对着夕阳，面容隐在光影里，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至于违禁…那些马来克力士剑，是作为番邦工艺品、古董收藏的名义入关的，有爪哇苏丹亲笔签发的通关文牒和礼单为证！市舶司当初可是盖了放行大印的！他杨文昌现在想翻旧账？好啊！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把他自己当初收的‘辛苦钱’也翻出来晒晒！”
她的思路极其清晰，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程序合法，证据链完整！对方想从明面上找大错，难如登天！
“他们真正想做的，是恶心我们，拖延我们，制造舆论压力，最好能抓住一点小辫子无限放大，让船队后续的航行受阻。” 清璃走回书案边，指尖敲了敲那份密报，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陛下需要的是一个借口，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插手海贸、分一杯羹甚至釜底抽薪的借口。”
萧珩微微颔首，认同她的判断：“不错。所以，我们不能被动挨打。” 他眼中寒光一闪，“钱敏中和杨文昌，不过两条恶犬。打狗，固然要狠，但更要看清背后挥鞭子的人想干什么。”
“他想分羹？” 清璃冷笑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好啊，那我就给他一块‘大饼’！一块…足够噎死人的饼！” 她拿起笔，快速在一张空白信笺上写下几行字：
“着赵全，立刻从此次船队所得珍宝中，再精选十件！要最稀罕、价值最高、最能体现‘皇恩浩荡’的！不必吝啬！连同之前拟定的贡品清单，由王爷亲自押送，三日后…进宫献宝！”
她将信笺递给萧珩，眼神灼灼：“他想要财富？我给他！想要面子？我也给他！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看看，我靖王府对陛下的‘忠心’和‘孝敬’！更要让他亲口尝尝，这海贸的甜头到底有多甜！甜到他…再也舍不得放手！届时，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狠下心，让他放出来的狗，咬断这只能下金蛋的母鸡的脖子！”
主动献上更大的厚礼！将皇帝的贪婪架在火上烤！用泼天的富贵堵住他发难的嘴，更用这无法抗拒的诱惑，逼他不得不考虑与靖王府在海贸利益上达成某种“默契”！这一招，以退为进，将皇帝的军！
萧珩看着信笺上那锋芒毕露的字迹，再看看妻子眼中那混合着智慧、狠辣与自信的光芒，低低地笑了。那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他接过信笺，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触感。
“好一招‘以宝为饵，请君入瓮’。” 萧珩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玩味，“我的王妃，总是能化险为夷，反客为主。这份‘孝心’，本王定当亲自送到御前。让咱们的陛下…好好‘品尝’。”
他的目光落在清璃略显疲惫却依旧光彩照人的脸上，冷硬的心房被一种温热的情绪填满。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信笺，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方才书写的那只手。她的手指纤细微凉，掌心却带着薄茧，那是她日夜操劳、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印记。
清璃微微一怔，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那眼中不再是朝堂博弈的冰冷算计，而是清晰可见的心疼和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说的理解与支持。
“这几日，累坏了吧？” 萧珩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褶皱的温柔。他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指骨关节，动作轻柔而珍重。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温暖。白日里珍宝阁的喧嚣、皇帝的猜忌、郭党的恶意、庞大的财富带来的压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隔绝在两人相握的手掌之外。
清璃紧绷的心弦，在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和低沉关切的话语中，悄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被他握住的手心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还好。” 她唇角漾开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容，带着些许疲惫，却格外动人，“看到烁儿活蹦乱跳，看到这些账册上的数字…再累也值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记录着巨额财富的纸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只是…这笔财富，是铠甲，也是软肋。萧珩，我…”
“我知道。” 萧珩打断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深邃的目光如同最坚实的港湾，“无论它是铠甲还是软肋，我都会在你身边。天塌下来，我顶着。你想用它筑城，我便为你开疆；你想用它济世，我便为你护航。”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承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海誓山盟。只是最简单的“我在”，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能撼动人心。清璃看着他坚毅的脸庞，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心安。她知道，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只要他在身侧，她便有无穷的勇气去闯。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点金辉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仿佛为这份在权力与财富漩涡中淬炼出的、坚不可摧的情谊，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永恒的光芒。书房内，算盘的冰冷和账簿的枯燥，都被这份无声的默契与温暖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