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谣言止于兄长**
那盒被偷偷放在门口的创可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家兄妹之间漾开了一圈微妙而持久的涟漪。接下来的几天，那种沉默的接送依旧雷打不动地进行着，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林小雨依旧不敢与哥哥对视，依旧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但她的心跳不再总是因为纯粹的恐惧而狂跳。有时，她会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一眼前面那个晃动的背影，目光在他左边颧骨已经结痂、颜色变淡的伤痕上停留一瞬，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安心和某种隐秘牵挂的情绪。她注意到，哥哥没有用她给的碘伏和创可贴，这让她有些失落，却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才是哥哥的风格。
而林砚（沈砚），在日复一日的“表演”中，也开始更细致地品味着这个角色和这个世界。那盒创可贴带来的微小触动，并未打乱他的节奏，反而让他对“林小雨”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有了更立体的认知。她并非全然麻木，她内心深处还残存着微弱的光，会对“善意”（哪怕这善意包裹在粗粝和表演之中）做出笨拙的回应。这让他对接下来的干预，多了几分更具体的把握。
然而，校园这个小型社会的暗流，并不会因为某个角落的微妙变化而停止涌动。
顾夜轩与苏晚晚之间那种朦胧的、若即若离的吸引力，在校园这个封闭而敏感的环境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一些细节被无限放大和解读——顾夜轩破天荒地在一场篮球赛后接过了苏晚晚递来的矿泉水（尽管他可能只是顺手）；有人传言在图书馆看到他们坐在同一张长桌的两端（尽管可能只是巧合）；甚至苏晚晚偶尔一次扎头发的普通橡皮筋，都被传成是顾夜轩送的“定情信物”。
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言，像病毒一样在课间、在食堂、在放学路上传播。苏晚晚在享受更多关注的同时，也开始承受着随之而来的压力和一些女生暗中的嫉妒与审视。她的笑容依旧阳光，但偶尔也会在面对某些过于热切的打听或意味深长的目光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而林小雨，作为苏晚晚的同桌，首当其冲地承受着这种氛围的挤压。她像一个坐在舞台最前排的观众，被迫近距离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却又无比刺眼的青春偶像剧。苏晚晚收到的匿名小礼物（可能只是仰慕者送的），苏晚晚被老师点名参加校级演讲比赛，苏晚晚和几个朋友商量周末去哪里玩时发出的清脆笑声……每一幕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她敏感而自卑的心上。
那种名为“嫉妒”的毒藤，在她内心阴暗的土壤里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理智。她开始更加刻意地回避苏晚晚任何形式的接触，甚至在苏晚晚主动跟她说话时，会用生硬的、带着刺的语气回应。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背景板，所有的光芒都聚焦在苏晚晚身上，而她只能蜷缩在阴影里，品尝着苦涩和不甘。
林小雨与苏晚晚 表面上的同桌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林小雨将自己的课桌往走廊方向挪了几乎能挪动的最大距离，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苏晚晚几次尝试破冰，比如分享笔记、询问一道简单的数学题，都被林小雨用沉默或一个冰冷的“不知道”挡回。苏晚晚的眼神从最初的困惑和歉意，逐渐变得有些无奈和疏远。
班级里隐约分成了几个小圈子。以苏晚晚为中心的是一个相对阳光、活跃的圈子；另外还有以学习为主的“学霸”圈子；以及一些同样处于边缘、但或许因为性格或其他原因没有像林小雨这样极端孤立的“散兵游勇”。林小雨则彻底成了孤岛。她的阴郁和不合群，让她成了某些人私下议论和偷偷嘲笑的对象。
就在这种压抑和不平衡的心态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一则更加具体、也更具恶意的谣言，开始像幽灵一样在班级、甚至年级里悄然传播。谣言的核心是指向苏晚晚的“纯洁”形象，暗示她看似清纯无辜，实则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吸引男生，甚至与校外不良社会青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谣言编造得有鼻子有眼，提到了某个特定的台球厅，提到了某种发色，细节模糊却极具杀伤力。
这则谣言，如同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的一块巨石。
林小雨第一次在厕所隔间里听到两个隔壁班女生用兴奋又鄙夷的语气讨论这则谣言时，她的心脏先是猛地一缩，随即，一种阴暗的、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快意，如同毒蛇般悄然抬头。看吧，她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瑕，她也有见不得光的事情……这种想法让她因长期压抑而扭曲的内心，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平衡感。
她甚至……没有去反驳。当有相熟（曾经相熟）的边缘同学试探性地向她这个“同桌”求证时，她只是含糊地、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沉默，或者模棱两可地说一句：“我不清楚，不过……她确实有时候放学走得挺急的。”
她没有直接编造，但她那暧昧的态度，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无疑成了谣言最好的助燃剂。她享受着这种躲在暗处、仿佛掌握了某种秘密、能对那个光芒万丈的同桌造成打击的阴暗快感。这是她无力改变自身处境下，一种病态的反击。
沈砚（林砚）很快就察觉到了林小雨身上那种微妙的变化。
在沉默接送的路上，她不再仅仅是低着头，偶尔，她的嘴角会牵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她的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怯懦和不安，似乎多了一丝隐藏得很深的、近乎恶毒的兴奋。这种情绪波动，对于擅长捕捉微表情的沈砚来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同时，他也从社区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和三姑六婆零碎的闲聊中，拼凑出了那则正在校园里发酵的、关于“好学生苏晚晚”的谣言。谣言里提到的台球厅和发色描述，让他立刻锁定了目标范围——正是他前几天“打交道”的那个小团体周边的人散播出去的。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不只是简单的校园霸凌或者女生间的嫉妒，这是即将把林小雨推向“恶毒女配”命运的关键一步。在原剧情中，这则谣言会成为压垮苏晚晚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男主顾夜轩的调查和介入，最终所有证据都指向林小雨，导致她身败名裂，被全校唾弃。
时机到了，他必须介入，而且要快，要狠，要从根源上扼杀。
他没有选择直接质问林小雨。对于她现在这种心态，质问只会让她更加封闭，甚至可能激起逆反心理。他需要的是外部破局，用她能够理解（或者说，被震撼）的方式。
这天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前十分钟。
林砚（沈砚）出现在了学校后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这里远离正门的热闹，是某些学生偷偷抽烟或者进行“小交易”的地方。他靠墙站着，嘴里叼着烟，这次点燃了，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巷子里明明灭灭。他面前，站着三个穿着同样校服、但气质流里流气的男生，为首的那个，黄毛，耳朵上打着耳钉，正是谣言中描述的“校外不良青年”原型之一，也是王鹏那个小团体的外围成员，叫赵强。
赵强几人显然对林砚颇为忌惮，尤其是看到他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淡痕，眼神都有些闪烁。
“砚……砚哥，找我们有事？”赵强挤出一个笑容，带着讨好。
林砚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像冰冷的刀片，从他们三人脸上缓缓刮过。那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赵强几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冷汗差点冒出来。
“最近，听了点有意思的故事。”林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关于我们学校一个叫苏晚晚的女生。”
赵强脸色微变，眼神躲闪：“砚哥，那……那都是瞎传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瞎传？”林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传得有鼻子有眼，连台球厅，黄毛都出来了。”他的目光定格在赵强的黄毛上，“怎么，觉得我前几天收拾了王鹏，就没人管得了你们了？还是觉得，造女生的谣，特别有本事？”
他往前走了一步，虽然身材不算特别魁梧，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和压迫感，让赵强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砚哥，误会！真是误会！”赵强连忙摆手，“我们就是……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胡咧咧了几句……”
“胡咧咧？”林砚打断他，眼神骤然锐利，“我不管你们是胡咧咧，还是有人让你们胡咧咧。”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致命的威胁，“从现在开始，把你们的嘴给我闭紧。要是我再听到一句关于那个苏晚晚的屁话，不管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赵强那只打着耳钉的耳朵上，然后缓缓下移，落到他护着的胳膊上，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我就把你们几个的牙，一颗一颗敲下来，塞进你们屁眼里。听明白了吗？”
那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暴力威胁，配合着林砚那副说到绝对能做到的疯劲，瞬间击溃了赵强几人心理防线。他们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在打颤。
“明……明白了！砚哥！我们明白了！再也不敢了！我们保证，以后一个字都不提！谁提谁孙子！”赵强忙不迭地保证，声音都带着哭腔。
“滚。”林砚吐出最后一个字。
赵强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小巷，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林砚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掐灭了烟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他知道，谣言源头已经被他用最“林砚”的方式物理掐断了。接下来，就是内部问题了。
……
放学铃响，林小雨随着人流走出校门。她心里还带着一丝散布谣言后的、病态的兴奋和不安。当她走到那个熟悉的报刊亭时，却发现哥哥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靠在那边。
她正疑惑间，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拽了一下她的书包带子。
力道不大，却让她浑身一僵。
她猛地回头，看到林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打架后的尘土与汗液混合的气息。
他的眼神，不再是接送时的空洞或懒散，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沉的黑色，直直地看着她。
林小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哥……”她声音发颤。
林砚没应声，只是用那只拽着她书包带子的手，微微用力，带着她，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拐向了旁边那条他刚才待过的、僻静的小巷。
巷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
林砚松开她的书包带子，双手插回裤兜，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她。林小雨紧张得手指冰凉，死死地攥着衣角，不敢抬头。
“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挺热闹。”林砚开口，声音平淡，却像重锤敲在林小雨心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有个叫苏晚晚的？”他继续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小雨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谣言传得挺花。”林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笼罩着她，“说什么的都有。”
他停顿了一下，巷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林小雨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他忽然问了一个让林小雨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觉得，靠这个，能赢？”
林小雨猛地抬起头，撞进哥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鄙夷，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她想辩解，想说不是她传的，想说她只是……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的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躲在阴沟里撒钉子，”林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锥一样砸下来，“扎了别人的脚，自己就赢了？”
林小雨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狼狈让她无地自容。
“知道什么叫阳谋吗？”林砚看着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林小雨茫然地看着他，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阳谋，就是摆明了车马，用的是实力，是规则内的手段。”林砚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虽然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粗粝感，“你想比她强，想让人看得起，可以。去考得比她好，去光明正大地拿奖，去活得比她更耀眼。”
他的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校服和那双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手。
“而不是像只老鼠一样，躲在暗处，散播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那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用阴谋，就算一时得逞，也脏了自己的手，落了下乘。而且，”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逼近她，带着一丝警告，“很容易被人揪出来。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小雨被他话里的内容和他逼近的气势震慑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哥哥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她所有阴暗的小心思，将她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羞耻、恐惧、委屈、还有一丝被点醒的茫然……各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看着她这副样子，林砚（沈砚）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重锤之后，需要留有余地。
他直起身，重新拉开了距离，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不是他说的一样。
“走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率先向巷子外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保持距离。
林小雨看着哥哥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迈开发软的双腿，跟了上去。
这一次，她跟得很近，几乎能踩到他的影子。
回家的路，格外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仅仅是压抑和疏离，更掺杂了一种被彻底剖析后的无措，以及……一种被强行拽离阴暗角落、暴露在光线下的刺痛与茫然。
“想赢，得用阳谋。”
哥哥那句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像警钟，又像……一线她从未设想过的、微弱却不同的光。
她不知道什么是阳谋，她只知道，自己那些阴暗的小动作，在哥哥眼中，是如此的不堪和愚蠢。
谣言，在第二天，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源头般，戛然而止。赵强几人变得异常老实，甚至有人问起苏晚晚的事，他们都讳莫如深，连连摆手。班级里关于苏晚晚的负面讨论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发生过。
苏晚晚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看向依旧沉默阴郁、但似乎不再散发那种冰冷敌意的林小雨，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小雨依旧独来独往，但她的内心，却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海啸。那条通往“恶毒女配”的道路，在刚刚显露出入口时，就被一只粗暴却有力的手，硬生生地扳离了方向。
沈砚（林砚）走在前面，听着身后比以往更近、也更显沉重的脚步声，眼神平静。
第一步，扼杀。完成。
接下来，是更艰难的……引导。而“阳谋”这两个字，就是他埋下的第一颗种子。至于能否发芽，何时发芽，则需要时间和更多的“表演”来浇灌。戏，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