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靠在我肩上，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我把他放平，手指贴在他颈侧，脉搏还在，但很慢。头顶的巨眼停在半空，红光收拢，数据流凝固在某个节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可我知道它没死。
刚才那一瞬间，我在它深处看到了一张脸——和我一样的脸，戴着银杏叶耳坠，站在机械义眼的数据流里。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我抬手摸了摸左耳，耳坠残片还挂着，微微发烫。指尖蹭过金属边缘，忽然察觉空气中有种奇怪的波动，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从祭坛中心扩散出来。
地面开始震。
不是地震那种晃动，而是某种频率极低的震动，顺着石砖传到膝盖。我低头看谢无涯胸前那道金线，它正随着震动轻微抽搐，像快断的灯丝。
“不对。”我喃喃。
这波动不是来自巨眼，也不是封印反噬。它是从……地下来的。
我抓起耳坠残片按进掌心，用残留的温感稳住意识。左眼银光缓缓亮起，视野里浮现出一层层扭曲的波纹，在空气中交错成网。那些纹路像是空间裂开的缝隙，正一点点扩大。
一道黑线出现在我们上方。
它悬在半空，不规则地延展，边缘泛着暗灰色的光。没有声音，也没有能量爆发，但它存在本身就在撕扯周围的空气。我盯着它看了几秒，眼角突然刺痛，银光剧烈闪烁。
记忆里闪过一个画面——阿絮曾趴在我课桌底下写数学作业，一边写一边抱怨系统太抠，连怨气值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然后它抬头说：“你知道吗？有时候穿过课桌缝，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我当时以为它在开玩笑。
现在我知道，它说的是真的。
裂缝中开始有东西飘出来。
是碎片，透明的、带着棱角的片状物，像被打碎的屏幕残渣。每一片都映着画面——我看到自己跪在地上，喉咙被青铜楔子贯穿；看到谢无涯站在祭坛中央，胸口插着七把剑；看到陆绾绾抱着八音盒，整个人化作银沙消散。
这些不是幻觉。
它们是系统的记录，是平行世界里我们的死亡结局。
我闭上眼，指尖压住太阳穴。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很轻，像小时候哄我睡觉时那样哼的一段调子。那是她留在我耳坠里的频率，她说过，只要跟着这个节奏，就能屏蔽杂音。
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眼前的碎片依旧漂浮，但我不再去看具体内容。我把注意力转向它们的终点——所有画面最后定格的时间点，全都指向同一个时刻：终局回廊开启前七秒。
“不是随机的。”我低声说，“有人在引导。”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我转头，看见陆绾绾蹲在一块碎石旁，右手五指张开又收紧，指甲缝里渗出银色粉末。她的沙漏吊坠正在倒转，里面的细沙一半在上，一半在下，流动速度忽快忽慢。
她在准备发动时间回溯。
可这次不是她主动的。她的瞳孔有些失焦，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进了某个看不见的通道。
“陆绾绾！”我伸手抓住她手腕。
她没反应，反而用力往回挣了一下。沙漏中的粉末开始往上飘，脱离重力一样贴在玻璃壁上。
我知道不能再等。
我扯破袖口，把沾着谢无涯血迹的布条直接按在她手背上。温热的液体碰到皮肤，她猛地一颤，眼睛终于对上了我的视线。
“醒过来。”我说，“你现在不在你的时间线里。”
她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我……刚才看到你死了三次。”
“我也看到了。”我松开她的手，把她的沙漏握在自己手里，“但那些都不是现在。你现在要是倒流，可能会撞上别的‘你’，到时候崩的是整个时间节点。”
她低头看自己手背上的血痕，慢慢点头。
沙漏最后一粒沙落下，自动重置。银粉停止渗出，她整个人软了一下，我扶住她肩膀，让她靠在石碑残骸上。
我站起身，看向那道裂缝。
它比刚才更大了，边缘已经开始扭曲，像信号不良的投影。然后，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们阻止了一次，还有无数次。”
是我的声音。
但语气不一样。冷静，冷漠，带着一种我已经看透一切的疲惫。
“你以为谢无涯牺牲就能换来喘息？他只是多买了七秒钟。”那个声音继续说，“七百三十二个世界里，你们全输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我没有回答。
我把玄铁剑的碎片捡起来，放在谢无涯胸前。断裂的铭文接触到他皮下的金线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回应。那道即将熄灭的光，重新稳定了一瞬。
够了。
至少能撑到下一步。
我抬起左手，握紧耳坠残片，右手指向空中漂浮的死亡碎片群。
“我看见了。”我说，“但我不信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裂缝剧烈震颤。
所有碎片同时闪烁，画面疯狂切换，最后全部定格在一个场景上：我和谢无涯并肩站在终局回廊门口，门内是一片纯白的空间，墙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两个名字正在褪色，一个是云星月，一个是谢无涯。
然后，整道裂缝猛地收缩。
就像被人从另一端强行关闭。最后消失前，我听见那个黑化的自己说了句：“你会来找我的。”
风停了。
四周的碎片缓缓隐没，只剩下地面那圈环形裂痕还在泛着微弱绿光。巨眼依旧悬在头顶，静止不动，但虹膜深处的数据流又开始缓慢滚动。
谢无涯仍昏迷着，胸口的金线微弱闪烁。陆绾绾靠在石碑边，眼神还有些恍惚。我站在原地，掌心全是汗，混着血和金属的触感。
我低头看他。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很轻微，像是梦里想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