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楚枫辞一个人站在寒冷的夜风中，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向自己的车，发动引擎，朝着许观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各种解释、道歉的话语翻来覆去地组织，却又觉得在那样巨大的欺骗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将车停在公寓楼下，几乎是冲进了电梯，按下顶层按钮。
电梯上升的短短几十秒，对他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叮——”
电梯门打开，楚枫辞快步走到许观言家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观言！观言你开开门，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寰宇科技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观言？你在里面吗？你应我一声……”
他一遍遍地按着门铃，隔着门板急切地诉说着，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恳切。
然而，门内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没有脚步声，甚至连灯光都没有亮起。
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又或者，里面的人根本不想理会他。
楚枫辞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知道，许观言肯定在里面。
以他对许观言的了解，对方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找别人，最大的可能就是独自回家，将自己封闭起来。
这种无声的拒绝，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难受。
叫门无果，楚枫辞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了那张此刻写满了懊悔和焦虑的俊脸。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手足无措，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楚枫辞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白墙上，试图用那一点凉意来镇压脑海中翻腾的混乱思绪。
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用额角轻轻撞击着墙面，发出沉闷的细微声响。
很快，他光洁的额头上就因为连续的摩擦和撞击，泛起了一片明显的红痕，在走廊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003在系统空间里看得胆战心惊，又不敢出声，只能默默祈祷宿主大大千万别想不开……虽然它知道宿主大大不可能真的伤害自己，但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太吓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楚枫辞那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额头触碰墙壁的细微声响。
他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说了多少话，想了多少种可能。
但那扇门，始终紧闭着。
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和许观言之间。
楚枫辞看着那扇门，眼神从最初的急切，逐渐变得有些空洞和茫然。
他好像……真的把他弄丢了。
*
拍卖会后台那刺眼的白光，仿佛还灼烧着许观言的视网膜。
“Y先生。”
那三个字从自己口中吐出来时，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冰冷和疏离。
他看到那个戴着帽子口罩、身形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影在门口僵住，心中涌起的不是揭穿秘密的快意，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被浸入冰水般的钝痛。
原来如此。
寰宇科技。
神秘老板Y先生。
下午的“私事”。
中指上的压痕。
那些远超常人的商业见解和能力……
所有之前被他刻意忽略、或者用“巧合”来说服自己的疑点，在这一刻，串联成了一条清晰得残酷的线索。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一个缺乏安全感、需要他纵容和引导的Enigma。
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被精心“表演”所欺骗的人。
看着楚枫辞那试图解释、慌乱无措的眼神，许观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胸腔里冲撞。
但他惯有的修养和理智，让他强行压下了所有情绪，只余下了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甚至还能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完成交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不能停留。
多停留一秒，他都怕自己会失控。
擦肩而过时，他听到了那一声带着颤音的“观言”，感受到了对方伸出的、想要拉住他的手。
但他没有回头。
“Y先生，请自重。”
这句话说出口，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快步走出艺术中心，冬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窒闷。
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的瞬间，甚至能听到自己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车门关上，将那个追出来的身影隔绝在外。
透过后视镜，他能看到楚枫辞徒劳地站在原地，身影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仓皇和无助。
许观言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愤怒吗？
是的。
气他的欺骗，气他的隐瞒，气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
但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失望和难过。
他以为他们之间，经过易感期的依赖、经过告白和标记，已经足够坦诚和亲密。
他甚至在努力地学着去接纳、去适应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带着一身谜团的Enigma。
可结果呢？
对方依旧戴着厚厚的面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扮演着另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
这种认知，比单纯的欺骗更让人心寒。
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
许观言付了钱，走进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镜面墙壁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线。
回到家，反手锁上门。
偌大的空间里，还残留着昨晚两人相拥时的温暖气息，沙发上似乎还留着楚枫辞赖着不肯走的痕迹。
这一切，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嘲讽。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停下，然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冲进了单元门。
紧接着，门铃响了。
伴随着楚枫辞急切又慌乱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模糊地传进来。
许观言静静地站在窗边，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他听着门外那些语无伦次的解释和道歉，心中一片麻木。
现在知道慌了？
知道错了？
早干什么去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楚枫辞此刻那副可怜巴巴、试图用委屈和撒娇蒙混过关的模样。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心软，会无奈地纵容。
但这一次，不行。
这一次的欺骗，触及了他的底线。
门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意识的、一下下撞击墙壁的闷响。
许观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知道楚枫辞不是在自残，那家伙惜命得很，这更像是他焦躁时的一种坏习惯。
但……额头应该红了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许观言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不合时宜的心疼压了下去。
不能心软。
这一次，他必须让楚枫辞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靠装可怜、撒个娇就能轻易揭过的。
他需要时间。
需要冷静。
也需要……让门外那个擅长演戏的Enigma，真正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夜色渐深。
门外的动静终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许观言依旧站在窗边，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孤单。
时间在死寂的走廊里仿佛被无限拉长。
楚枫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额头上那片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狼狈，但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沉默，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紧绷的神经。
所有的解释和道歉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这让楚枫辞的心一点点被恐慌和绝望吞噬。
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声音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和情绪激动而沙哑不堪。
“观言……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瞒着你，不该骗你……你怎么罚我都行，别不理我……”
“寰宇……寰宇科技是我弄的，我只是想……想帮你扫清障碍，想让那些碍眼的人消失……我没想骗你，我只是……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老婆……你开开门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
“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再也不瞒着你了……我发誓……”
“老婆……你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一声声“老婆”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和巨大的不安。
他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清晰地思考，只剩下一个念头——求得原谅，重新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诚恳？是不是姿态放得还不够低？
然而，无论他如何低声下气地哄着、道歉、承诺，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里面寂静得仿佛没有人烟。
楚枫辞不知道的是，此刻门内的许观言，正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
哗啦啦的水声隔绝了门外大部分的声音，他只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响动和断续的词语，但并不真切。
他以为楚枫辞还在固执地敲门或者说话，心中那点因为对方长时间等待而微微松动的心弦，又因为这份“纠缠”而重新绷紧。
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而不是这样步步紧逼。
而门外，楚枫辞的情绪在长久的等待和无声的拒绝中，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老婆——！”
一声带着哭腔的、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呼唤，猛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这动静实在太大，终于惊动了隔壁的住户。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坐在地上、额头泛红、神情狼狈又激动的楚枫辞。
“喂！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邻居不满地呵斥道，“小两口吵架回家吵去！在走廊里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子！”
楚枫辞像是根本没听到邻居的抱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邻居的出现，反而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理智。
连外人都被惊动了，观言却还是不肯理他……
他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楚枫辞。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不是因为邻居的呵斥，而是因为内心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绝望。
他不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邻居见他这副骇人的样子，嘟囔了一句“神经病”，悻悻地关上了门。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这寂静，却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更让楚枫辞感到窒息。
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而门内的许观言，刚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拭着头发，隐约听到外面似乎有邻居的呵斥声和一声特别响亮的呼喊，但具体内容依旧模糊。
他微微蹙眉，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楚枫辞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额头红肿，眼睛通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气息。
许观言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
门内，许观言透过猫眼看到楚枫辞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般的绝望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先前强装出的所有冷静和疏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慌了。
他从未见过楚枫辞这个样子。
哪怕是易感期最脆弱的时候，对方也总是带着一种执拗的依赖，而不是眼下这种……仿佛信念彻底崩塌的空洞和死寂。
邻居的呵斥，门外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以及此刻楚枫辞僵立在门口、如同失去提线木偶般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他把人逼得太狠了。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那扇紧闭了许久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许观言穿着家居服，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担忧、心疼和无奈的复杂情绪。
门开的瞬间，楚枫辞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猛地抬起头。
那双浅色的眸子因为长时间的煎熬和激动而布满了血丝，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望向突然出现的许观言。
就在他抬眸的刹那，一滴积蓄已久的、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眼角滑落，沿着那泛着红痕的脸颊，直直地滴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了许观言的心上。
楚枫辞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许观言，仿佛在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许观言看着他那副呆呆的、挂着泪痕的样子，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先进来。”
听到这句话，楚枫辞像是终于得到了赦免令。
他没有立刻扑上去，反而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动作迟缓得如同怕惊扰到什么。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去抱，也没有去拉许观言的手，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攥住了许观言家居服的一小片衣角。
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观言，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道歉，语句因为哽咽而有些破碎，但那双望着许观言的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悔恨和卑微的祈求。
“我不该骗你……不该瞒着你……你别生气……别不要我……”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这样了……”
“老婆……你别赶我走……”
他拉着那片衣角，一声声地哄着，道歉着，像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霸道黏人、或是寰宇老板Y先生的影子？
许观言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带着哭音的道歉，心中那点因为被欺骗而产生的怒火，早已被汹涌的心疼所取代。
他伸出手，没有去擦他的眼泪，而是轻轻握住了楚枫辞那紧紧攥着自己衣角、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许观言的心又揪了一下。
“先进来再说。”他放柔了声音，拉着楚枫辞的手，将人带进了屋内。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寒冷的夜色。
楚枫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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