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病房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两个护工一左一右架住楚枫辞的胳膊，另一个拿着白色药杯的护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药粒在杯底滚动的声音像细小的石子砸在心上。
“张嘴。”护士的声音毫无温度，捏着楚枫辞下巴的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楚枫辞拼命摇头，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眼里瞬间蓄满泪水，像受惊的幼鹿。他余光瞥见护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针管，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哀求：“不……药里有虫子……会爬进脑子里……”
“疯言疯语！”护士不耐烦地掰开他的嘴，把药粒一股脑倒进去，又灌了半杯水。
水呛到气管里，楚枫辞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混着水渍往下淌，顺着下巴滴在病号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护工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关门时的巨响让楚枫辞抖了一下。
他蜷在床角，用袖子擦着嘴角，眼底的恐惧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清明。
楚枫辞动了动唇，把嘴里藏着的药片吐出来。
“宿主，刚检测到药物成分里有微量致幻剂，和镇定剂混合使用，会加剧幻觉反应。”003的声音带着担忧，“院长这是故意的。”
中午时分，病房门被敲响时，楚枫辞正背对着门口，假装在看墙上的水渍。
“楚枫辞。”是黎砚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刻意压制的温和。
楚枫辞猛地转过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缩到床角，双手抱住膝盖，眼神里的警惕像竖起的尖刺：“你怎么来了？”
黎砚川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白大褂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他没靠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放得很轻：“食堂做了粥，给你带点。”
“我不要！”楚枫辞突然尖叫起来，指着保温桶往后缩，“里面有长颈鹿的舌头！分叉的！”
黎砚川的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蹲下身，视线和楚枫辞平齐，像在走廊里那次一样，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意味：“没有，是白粥，加了点青菜。”
“你骗人！”楚枫辞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混合着恐惧和委屈，“你们都骗我！院长给我打针，你想给我吃药……你们都想让我看见怪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压抑的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黎砚川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药物和恐惧的作用，却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些针孔，想起院长说的“净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密密麻麻地疼。他甚至有冲动现在就掀翻保温桶，带这个人冲出这栋该死的楼。
“我不骗你。”他伸出手，停在离楚枫辞半米远的地方，掌心向上，是毫无威胁的姿态，“你看，粥在里面，热气还没散。”
楚枫辞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保温桶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真的没有怪物？”
“没有。”黎砚川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我在，什么都不能伤害你。”
这句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楚枫辞的意识里漾开一圈涟漪。
“宿主，黎砚川的心率又升高了，105次\/分，皮肤电阻持续下降，肾上腺素分泌增加……”003的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这反应，好像不止是任务责任感啊。”
楚枫辞没理会003的调侃，他看着黎砚川停在半空的手，那只手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始终没有再靠近一步。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特工的警惕，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
“那你……”楚枫辞吸了吸鼻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能帮我把它倒进水池吗？我怕。”
黎砚川愣了愣，随即点头，拿起保温桶走向水池。水流声响起时，楚枫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在意识里问：“003，他的黑化值有变化吗？”
光屏上的数字依旧是刺眼的红色：【黎砚川：黑化值40%】
“没动。”003的声音有些失望，“不过宿主，你刚才那句‘你们都骗我’，他的瞳孔放大了0.3毫米，应该是触动到什么了。”
楚枫辞没说话，只是看着黎砚川倒完粥，洗干净保温桶，又把它放回床头柜。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很慢，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该走了。”黎砚川站起身，最后看了楚枫辞一眼，“下午我再来看你。”
楚枫辞没应声，直到病房门关上，他才慢慢抬起头，眼底的恐惧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他走到水池边，看着残留的粥渍，忽然在意识里说：“003，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
003的光屏上跳出个惊讶的表情，他连忙调出反派情绪数值看。
“我滴妈呀！”003在空间里面尖叫。
“怎么了？”楚枫辞被震的耳朵疼。
“反派心动值49，他对你动心了啊～宿主你怎么做到的。”
楚枫辞没回答，只是用手指沾了点水渍，在台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长颈鹿。
他需要更多时间，需要更深入地撕开黎砚川的伪装，看看他隐藏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
而现在，最好的武器，就是这份恰到好处的“不信任”，和黎砚川眼底那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午休时护工查房的脚步声渐远，楚枫辞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走到墙壁前，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涂鸦——这是原主留下的，大片大片的红色颜料涂成河流的形状，里面画着扭曲的人影，脖子都拉得细长，像他说过的“矮脖子长颈鹿”。
“宿主，这些涂鸦之前分析过，就是原主的恐惧投射。”003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光屏上弹出涂鸦的扫描图，“没发现异常啊。”
楚枫辞没说话，指尖停在一幅涂鸦的角落。那里有个极小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A”，颜料比周围的要深些，边缘带着点不自然的凸起。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墙皮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更深的颜色。
“这是什么？”003的天线竖了起来。
楚枫辞突然想起院长说的“实验体”，想起那些针孔和药物。
他后退半步，眯起眼睛打量整面墙——红色的河流蜿蜒曲折，仔细看竟像个巨大的迷宫，而那些“长颈鹿”的眼睛，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正是他刚才发现符号的角落。
“把原主的记忆碎片调出来，找和涂鸦有关的。”他沉声道。
光屏上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雨夜：十二岁的原主蹲在墙角，手里握着半截红色蜡笔，院长站在他身后，声音温和地说：“把看到的画出来，画得好，就不用打针了……对，就在那里画个标记，告诉叔叔‘它’藏在哪。”
画面里，原主画的正是那个倒过来的“A”。
“是标记！”楚枫辞的指尖有些发颤，“原主不是在画恐惧，是在记录实验地点！红色河流是病院的布局图，长颈鹿的眼睛是监控位置，这个符号……”
他猛地转头看向墙角的摄像头，那个红点正对着涂鸦墙，像是在监视这个秘密。
“院长在利用原主的幻觉传递信息！”003的声音带着震惊，“或者说，这些涂鸦本身就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楚枫辞的心跳开始加速。如果涂鸦是地图，那符号指向的地方会是什么？院长的实验室？还是……和黎砚川的秘密有关？他忽然想起黎砚川手腕的疤痕，想起院长说的“尘埃”。
“003，扫描整面墙，还原被覆盖的图案。”
光屏上立刻出现绿色的扫描线，随着进度条推进，被红色颜料覆盖的地方渐渐显露出更深的痕迹——那是无数个细小的数字，隐藏在河流的波纹里，排列成一串诡异的序列。
“这是……实验编号？”
楚枫辞没回答，只是盯着那串数字，忽然想起黎砚川藏在床板下的窃听器。如果这些数字真的和实验有关，那黎砚川需要它。
他从房间里面找出纸和笔，小心翼翼地把数字抄在纸条上，藏进鞋底。做完这一切，他又用指甲把符号刮回原样，重新用墙皮盖住。
“等黎砚川来，想办法把纸条给他。”他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这或许就是解开秘密的钥匙。”
墙面上，红色的河流依旧蜿蜒，只是此刻在楚枫辞眼里，每一笔都藏着冰冷的秘密。而那个倒过来的“A”，像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场未完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