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阳的消息石沉大海了将近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程晓阳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理煎熬。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图书馆的狼藉（主要是把那些掉下来的书塞回架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边疯狂脑补陆临看到消息后的反应。
是觉得他无可救药直接拉黑？还是正在准备什么“清理门户”的可怕法术？
或者……更惨一点，学长会不会觉得他的“生化攻击”玷污了符道的尊严，从此拒绝提供任何售后服务？
就在程晓阳快要把自己吓晕过去的时候，老图书馆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清晰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阅览区内。
程晓阳浑身一僵，手里的书差点又掉下去。他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一格一格地转过头。
只见陆临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身影挺拔，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他手里没拿任何法器，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来时，程晓阳感觉自己像是被x光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连刚才那个屁的分子结构都被分析得清清楚楚。
“学、学长……”程晓阳声音发虚，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陆临没立刻说话。
他的目光先是在程晓阳身上停留了两秒，确认他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口
——那里贴着的那张符纸似乎有些黯淡，边角还微微卷起，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摧残。
接着，陆临的视线扫过程晓阳脚下那堆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黑色木雕碎片，又看了看周围虽然被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混乱痕迹的书架。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定格在程晓阳那张写满了“我错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现在很害怕”的脸上。
空气死寂。
程晓阳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终于，陆临开口了，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比平时更低沉：“你说的‘生化攻击’，是什么意思。”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带着一种“我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的压迫感。
程晓阳的脸瞬间爆红，脚趾在地上抠出了三室一厅。他眼神飘忽，不敢看陆临，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
“就、就是……那个……它定住我……符纸发热……僵持住了……我、我没办法了……就……急中生智……用了点……非常规的……呃……体内蕴藏的……能量……冲击波？”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越低越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临：“……”
饶是见多识广、冷静自持如陆临，在试图理解这番话的含义时，大脑也宕机了足足三秒钟。
体内蕴藏的……能量冲击波？
他结合程晓阳那羞愤欲死的表情、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异味、以及符纸上那非正常损耗的痕迹……
一个离谱到极致，但又完美符合程晓阳风格的答案，缓缓地、不可抗拒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陆临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他的眼角似乎跳了一下。
然后，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优美的唇角，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地抽搐。
一下，两下。
他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发现任何语言在这种离谱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抬手，似乎想按一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异常深沉，仿佛要把图书馆里所有不干净的空气（包括某些可疑分子）都吸进肺里过滤一遍。
程晓阳偷偷抬眼，正好捕捉到学长嘴角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抽搐，以及那双漆黑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无语、嫌弃和一丝丝……
或许是对人类多样性认知被刷新的茫然情绪。
完了完了，学长气到面部神经失调了！程晓阳绝望地想。
“学长我错了！”他抢先一步认罪，声音带着哭腔，
“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管好我的‘能量冲击波’！你别生气！也别不给符纸！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憋着！憋死我也憋着！”
陆临：“…………”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临看着眼前这个活宝，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世界观都在经受严峻的考验。
他处理过恶灵，超度过怨魂，封印过精怪，但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需要评估“屁”对灵异实体的打断效果以及其对符纸造成的潜在污染。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差点再次失控的嘴角，以及喉咙里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你是吃什么牌子的猪饲料长大的”。
“闭嘴。”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能冻僵空气。
程晓阳立刻噤声，双手捂住嘴，眨巴着眼睛，努力做出“我很乖我很无辜”的表情。
陆临懒得再看他，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雕像碎片，仔细看了看断面，又用手指捻了一下上面残留的暗红色物质，放在鼻尖嗅了嗅（程晓阳看得一阵恶寒）。
“是‘怨诅木傀’，一种低阶诅咒物，能制造幻象和束缚，吸食人的恐惧。”陆临冷冷道，算是给这次事件下了定论，
“能量不强，但很麻烦。砸碎了就行。”
他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到程晓阳身上，尤其是那张黯淡的符纸上，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化为实质。
“至于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放弃般地一摆手，“……算了。符纸给我。”
程晓阳赶紧把胸口那张饱经风霜的符纸撕下来，双手奉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递交什么危险的生化武器。
陆临用两根手指捏着符纸的一角，离身体远远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新的、看起来灵力充盈的黄色符纸，面无表情地拍进程晓阳手里。
“拿去。下次……”陆临的眼神变得极其危险，“如果再敢用任何形式的‘能量冲击波’污染我的符纸……”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明确地传达出了“我就把你和鬼一起超度了”的威胁。
程晓阳接过新符纸，如获至宝，紧紧捂在胸口，点头如捣蒜：“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敢了！谢谢学长！学长大人有大量！”
陆临最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程晓阳琢磨不透，似乎有无奈，有头疼，还有一丝“我到底为什么要接手这种麻烦”的自我怀疑。
然后，他一句话都没再说，转身就走，背影决绝，仿佛多待一秒钟都会折寿。
程晓阳看着学长消失在图书馆门口，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和社死地狱的双重考验下捡回一条小命。
他低头看着手里崭新的符纸，又想起学长刚才那抽搐的嘴角和极度无语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唉，”他小声嘀咕，“虽然过程羞耻了点……但好歹管用不是？”
小傻瓜破局法，也是破局法嘛！
就是代价有点大，差点永久性失去学长的售后服务。
程晓阳决定，这个秘密，他一定要带进坟墓里！
……除非下次还有鬼定住他，而他又恰好没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