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出家门就看见，李爷爷领着孙女一脸黑线地站在门口，瞪着郝胜利道：“怎么，你个皮猴子，看见我带着红英来，掉头就跑？这是不欢迎吗？”
郝胜利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完蛋’，没准是刚才的话被听见了。
但他眼珠一转，脸上堆起笑：“哎呀，李爷爷，哪能啊！我可不是跑，我这是着急去找红梅，有重要的事商量。”
李爷爷狐疑地看着郝胜利道：“你个小屁孩，有什么重要的事？”
郝胜利立刻憋屈地不服气道：“我是小屁孩，可我也有重要的事啊！”
接着他解释道：“我们儿童团不是要成立乐队了吗，厂里还有些没上幼儿园的小伙伴，我还没安排呐，得赶紧告诉红梅一声，把他们都算上。李爷爷您不是跟我说过，‘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吗？我就怕落下谁，到时候小伙伴们该埋怨我了。”
李爷爷看着他更加怀疑道：“儿童团，成立乐队，哪来的儿童团，谁批准的，谁搞的？”
郝胜利得意洋洋，小胸脯一挺，伸手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我和红梅成立的呀，‘九号信箱儿童团’，有文件，有公章，有资金，还有自己的活动室，红梅是团长，我是副团长。我们成立一个乐队，不是很正常吗？”
李爷爷被他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来，但听到什么文件，公章，资金，活动室这些，以为是孩子们的过家家升级版，便板着脸逗他：“哦，还有文件，公章，资金，文件谁发的，公章在那里，资金有多少。”
郝胜利摇头晃脑地道：“嘿，李爷爷，我们这可是走了正规程序的。厂幼儿园王奶奶申请，党委孙书记批准，厂革委会下的红头文件。公章在供销科张阿姨那备案保存，军代表胡代表是我们辅导员。起始资金嘛，不多不少，四千来块吧。”
“多少？”李爷爷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四千块，这相当于厂里一个技改新项目的拨款了。
他蹲下来严肃道：“胜利。你跟爷爷说实话，这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可不能胡说！”
这时，一直站在李爷爷身边，穿着小红格子上衣李红英，几步走到郝胜利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漂亮的大眼睛里瞬间起了水雾，小嘴一瘪，带着哭腔道：“胜利哥……你别骗爷爷……骗人不是好孩子。”
郝胜利胳膊被李红英软软的小手抓着，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再看到李爷爷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连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有骗人，这些都是真的。哎！李爷爷，这事一时半会的解释不清，一会您问我爷爷去吧，我真有急事。”
他说完，侧身拉住红英的小手就往外走：“红英，我们走，去找红梅，正好商量一下给你在儿童团安排个什么职位。哎，你早来十天就好了，那时候当个副团长没问题，不过我和红梅说说，现在只能给你安排个秘书长，怎么样？”
不等红英回答，他瞧见邻居家铁蛋正蹬着他的推杆小车经过，连忙喊道：“铁蛋，过来，车给我用一下，我去活动室。你登记完了吗？”
铁蛋笨拙的拐了一个弯，右脚猛蹬了一下地，双手抓住把手，唰的一下滑了过来，到了跟前，往刹车踏板上使劲一踩，推杆小车在吱呀声中稳稳地停在郝胜利的跟前。
他跳下小车，撅着嘴道：“胜利哥，我们小班什么时候能有一台车啊！大班和中班的都有了。”
郝胜利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道：“小班就别想了，等你升到中班自然就有了，登记学什么了？”
铁蛋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学什么？”
郝胜利扶稳小车，招呼红英站到车前踏板上，抓住t型把手，转头对铁蛋道：“行，不知道也行，到时候让老师安排。”
说完他脚在地上一蹬，小车开始滑动，连续蹬踏下，小车速度越来越快，眨眼就载着两人消失在李爷爷的视线里。
李爷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感觉看见的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感，但家属区满园孩子们玩的推杆小车却是真的，那四千块……
他一低头看向还没走的铁蛋，挂着和蔼的笑容：“你是铁蛋，对吗？”
铁蛋扬起小脸，警惕的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李爷爷笑着道：“我听到胜利这么叫你了，我是新来的副厂长。”
铁蛋小眼睛滴溜溜转着道：“副厂长，那有糖吗？”
李爷爷连忙一摸兜，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糖道：“有，给你吃糖。”
铁蛋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几步跑到李爷爷跟前，一把从他手里抓过糖，根本没停，就从李厂长的身边嗖的一下窜进郝胜利家，反手把门带上，跟着扯着嗓子喊道：“郝奶奶，外面有一个坏人，他给我糖，要骗我。”
李爷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
他一个刚调来的副厂长，在自家厂的家属院里，被一个三岁半的娃娃当成“人贩子”了？他干什么了？
房门“哐当”一声被拉开，郝奶奶拿着锅铲，小叔郝玉强拎着板凳，大姑郝玉秀抱着铁蛋就冲了出来。
当看到蹲在门口，一脸错愕的李厂长时，郝奶奶一下就愣住了，随即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用锅铲在铁蛋的脑袋上虚晃了一下道：“你个小猢狲，乱叫什么，这是新来的李厂长，李爷爷，怎么就成坏人了？”
郝奶奶转头对李爷爷道：“老李，您可千万别见怪，这小猢狲都是跟胜利学的，一惊一乍的没个正形，红英哪？不是一起来吗？”
李爷爷尴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苦笑道：“老嫂子，没事，没事，红英被胜利拉去那个什么活动室了。这孩子……你们家这孩子……。”
他到现在还没琢磨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给了一个孩子糖吃就被人当成人贩子了。
铁蛋郝玉秀怀里，眨巴着大眼睛，嘴里还含着那块“赃物”水果糖，腮帮子鼓出一块，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胜利哥说，陌生人给糖不能要，要是非要给，拿了就得赶紧跑回来告诉大人……不然会被抓走……”
得，又是郝胜利那小子教的。
李爷爷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只能对郝奶奶说：“看吧，孩子们教育得好，安全意识强。胜利这孩子……是有点组织能力。”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想笑。
铁蛋一听被肯定了，来劲了，掰着沾口水的手指头开始数：“胜利哥还说，不认识的人问路，不能自己带他去，要指给他看，然后马上回家告诉奶奶！”
“还有，不是厂里认识的人，说什么都不能信，要马上回来告诉大人，那人就是坏人！”
“还有……”
“行了行了，”郝奶奶笑着打断，“知道你们儿童团规矩多，快下来，沉得像个小肉蛋子。”郝玉秀笑着把铁蛋放下。
郝奶奶赶紧把李爷爷往屋里让：“老李，快进屋喝口茶。老郝人呢？”
李厂长一边往里走，一边回道：“在我后头呐，我这不是要接红英吗，就先过来了。”
一进屋里，房门刚关上，李厂长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道：“老嫂子，胜利他们搞的那个儿童团，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四千块的资金……老郝他就真敢这么由着孩子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