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魏娆一直面无表情。
虽然是与江澄吵了一架，泄了些火气，可他说的关于金凌那些事，她根本不敢正面回应。
是她食言，辜负了对师姐的承诺。
她还记得第一次抱起那个又软又小的孩子时，自己是如何欣喜地对师姐保证会全心疼爱这个小外甥。
她那会儿想着，以后一定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他会有慈爱温柔的母亲护他长大，有修为高深的舅舅教他修炼，自己诗书礼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会把他教成清风朗逸，豁达坦荡的君子...
可如今...
她甚至都不敢对上金凌那双期盼的眼睛。
今日乱葬岗上的事情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宴席还在后面。
她要将兰陵金氏上上下下清洗一遍，那些人不管怎么说都与金凌有亲缘关系，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现在这样再无瓜葛就挺好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江澄的教育方式。
真是活脱脱的虞夫人翻版！
烦！
一想起江澄，她就咬牙切齿。
真是一门心思只有他江氏荣光！
或许江叔叔曾经在他幼时也盼着他撑起江氏门楣，可莲花坞灭门之前，他对江澄唯一的期盼便是希望他好好活着！
偏他要给自己上那么多枷锁，非要去争一争仙门声望！
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看如今的云梦都被他嚯嚯成什么样了？
如今的驻地百姓一提起江氏，谁人不是避如蛇蝎，心惊胆战？
真烦！
“蓝湛，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自请除族，你不会不清楚这件事对你，对蓝氏的影响有多大吧？”
“我说真的，我虽视你如至交，可你实在不必为我做到这份上，这么重的情谊，你叫我怎么还的上？”
“难不成，我曾经对你有过什么救命之恩？”
“你...莫不是在报恩？”
“......”
“哎？蓝湛？蓝湛？”
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沉，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往前，不愿意再搭理旁边碎碎念的魏无羡。
他身上的蓝家外袍已经脱掉了，衣衫上全是血迹，远远望去，活像一团团盛开的红花。
魏娆深吸一口气，移回视线。
算了，眼不见为净。
温宁和李莲花已经先一步回山庄了，那苏悯善马上就要断气了，他得先回去准备准备。
聂怀桑身边还跟着聂家门生，不过一行人并不敢靠的太近，一个劲儿赶着蓝忘机的步子。
蓝曦臣和聂明玦关系亲厚，且含光君的为人仙门众所周知。
就算如今站在夷陵老祖那边，也会顾及蓝家和聂家的一点香火情。
对比那魏家那两位煞星，自然还是含光君可靠些。
一行人之中除了魏无羡一直在骚扰蓝忘机以外，再无人说话。
魏娆眉染寒霜的样子让聂家人提心吊胆，聂怀桑打量的视线多次落在她脸上。
当初他哥为他议婚时，他自己对未来的妻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反正他这辈子有大哥遮风挡雨，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除了时常逼迫自己读书修炼以外，大部分时候他哥都是顺着他的。
就连婚事，也是先问了自己的意愿，再去与江氏商谈。
从前还未见过面时，他就觉得魏娆肯定长得好看。
毕竟他的‘狐朋狗友’魏无羡就长了一副极好的样貌。
而且性情舒朗，潇洒不羁，眼中没有高低上下，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每一个见过他的姑娘，都不会讨厌这个人。
若非因着魏无羡的出身，他在世家公子排行榜上的位置肯定还得再往前挪一挪。
虽然他常常与自己这群没什么出息的世家子弟厮混，可他一直都知道，魏无羡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就算只是招猫撵鸡，他的课业也一直稳在中等偏上。
有这样出色的兄长，妹妹又会逊色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
后来在射日之征中，他第一次瞧见江家这个同样名声不显的魏姑娘。
确实漂亮。
就算在一众鲜妍的世家仙子之中，也能排得上号。
可明明这样漂亮的人，前面十几年却一点名声都没传出来，更不见在人前露过脸。
那会儿讨伐温氏的战争轰轰烈烈，他哥忙着上战场，他也得跟着在聂家掌事身边负责后勤调配，安置伤亡，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其他。
二人交集不多，但这位魏姑娘看他的眼神却意外的平和。
没有外人眼里那种‘如此而已’‘果不其然’‘混吃等死’‘蠹虫一个’‘不堪大用’的眼神。
那会儿他想，他哥果然是英明神武，眼光刁钻。
可再看如今的她，那些所谓的名声不显；不在人前露面；修行资质平庸；不甚出挑...
这些评价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这样的容貌也叫不甚出挑，那仙门百家那些女修又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强大的修为，便是与仙门百家硬碰硬也完全不惧。
十三年前的不夜天誓师大会后，他也带人偷偷去过崖底。
尽管他们俩的婚事最终不了了之，可她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在那里看见了状如疯魔的魏无羡，看见他一遍又一遍的招魂，却终无所获。
那会儿的魏无羡已经是百家公敌，自己也不敢与他再接触。
漫山遍野都是游魂，他也怕被魏无羡发现，便悄悄离开了。
这十三年里，他也不是没有再搜寻过她的踪迹。
可惜，夜昙的清香，总是消散得很快。
他花费了数年时间查到些因果，又耗时数年布局。
明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偏偏在最重要的献祭关头，有一股陌生的势力崛起，影响了整个仙门的局势。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做了这么多，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献祭还是照常进行了，一切也如他设想的那样，他们一步步走向他铺好的路。
她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
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敌人是一样的。
只是她的报复行动，给了那人可乘之机。
魏无羡与蓝忘机没去金麟台，兄长的尸身没有集齐，那些隐秘也没能撞破。
在这乱葬岗围剿之前，他已经重新计划好了一切，准备借秦愫的手将证据送到他们面前。
只是他如今困于夷陵，也不知计划是否顺利进行...
若是出了纰漏，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她眼皮底下将应对之举传出去。
她的实力太强了，性子更是杀伐果断，不留后患。
如今他只能庆幸，当年的乱葬岗围剿，他们聂家可有可无，不算主力，不一定会被清算。
若是她后面真要对聂家下手，他也不是不能抬出献祭这份恩情。
只是...
他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深深。
她或许已经猜到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