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悟空(空)的回归,无声无息,如同夜幕降临般自然。他并未显化形体,也未凝聚意志,仅仅是那片笼罩西牛贺洲的“空寂”概念,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真实”了一些。若说之前他的存在像是水中的倒影,那么此刻,这倒影似乎正缓缓浮出水面,虽依旧无形无质,却已能更清晰地被这片天地间的“法则”所感知到——并非看见或听见,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确认”。
魔宫废墟之上,残存的妖魔们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在麻木地清理着瓦砾,或在伤痛中呻吟。猪八戒扛着钉耙,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碎石,嘴里嘟囔着:“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他体内的那丝混沌魔气,如同冬眠的蛇,依旧沉寂,却隐隐与上空那片更加凝实的“空寂”产生着微弱的共鸣,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却又不知缘由。
万圣龙王盘踞在临时清理出的龙巢中,吞吐着稀薄的灵气疗伤,龙目之中忧色更深。他修为更高,感知也更敏锐些,虽无法明确捕捉到黑悟空的存在,却能感觉到这片天地的“背景”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变得更加……“沉重”?或者说,更加“绝对”?仿佛有什么更加本源的东西,悄然覆盖了这里。
而真正产生剧烈反应的,却是那片被单独隔开的区域中,那个仿佛与世界隔绝的紫色身影——紫霞仙子。
就在上空那“空寂”概念变得更加凝实的刹那!
一直如同冰封雕塑般静坐的紫霞,身躯猛地一震!并非外力所致,而是源自她体内那股死寂气息与上空“空寂”产生的某种强烈共鸣!
她那双空洞死寂了不知多久的眼眸,骤然间爆发出两道刺目的、混合着冰冷月华与幽暗紫芒的光束!光束直冲云霄,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呼应!
她周身上下,那原本只是缓缓流转的死寂气息,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幽紫色的光芒自她体内透出,将她映照得如同一个来自九幽的鬼魅,那光芒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诡异活性!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某种极致压抑后释放的嘶鸣,从她喉间艰难挤出!她猛地抱住了头颅,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又像是在与体内某种正在苏醒的、可怕的东西进行着最后的抗争!
“仙子!你怎么了?!”猪八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却被紫霞周身爆发出的那股冰冷、死寂却又充满侵略性的幽紫气息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
万圣龙王也被惊动,巨大的龙首探出巢穴,看到紫霞那诡异的状态,龙目之中充满了骇然:“这……这是……太阴之力?不对!还有……还有陛下的混沌魔气?!它们……它们在融合?还是在……变异?!”
上空,那片无形的“空寂”之中,黑悟空(空)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痛苦挣扎的紫霞身上。
他的空寂核心,依旧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
他“看”到,紫霞体内那缕源自他“道心种魔”的魔念,与她本身的太阴本源,以及那颗因彻底心死而诞生的、冰冷绝望的意志核心,正在以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进行着最终的融合与蜕变!
那幽紫色的光芒,便是这三者融合后诞生的全新力量!它不再仅仅是情感的执念,也不再是纯粹的能量,更是一种……接近于“概念”的存在!一种代表着“绝对心死”、“万物终寂”、“情劫尽头”的……太阴寂灭之力!
这种力量,与他所代表的“混沌之空”,在本质上,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同频共振!
仿佛“空”是宇宙的背景,而这“太阴寂灭”,则是这背景之下,某种特定命运轨迹的终极体现。
紫霞的挣扎越来越剧烈,那幽紫色的光芒几乎要吞噬她的身影!她眉心的那点紫芒,此刻已然化为一个不断旋转的、深邃的幽紫漩涡,散发出吞噬一切生机与希望的恐怖吸力!
猪八戒和万圣龙王看得心惊胆战,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紫霞猛地抬起头,那双被幽紫光芒充斥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上空那片无形的“空寂”!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也不再是单纯的死寂,而是充满了一种极致压抑后的、冰冷的……疯狂与质问!
“是……你……”她的声音沙哑、断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直接响彻在那片“空寂”之中,“你……抹去了他……最后的痕迹……”
她指的,是五行山下,孙悟空石躯的彻底消散。尽管她不知具体过程,但那源自同源魔念的感应,以及内心那片冰原骤然加剧的崩塌感,让她瞬间明悟——那个她等待了五百年,那个曾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齐天大圣”,无论是灵魂还是躯壳,都已彻底、完全地……不复存在了!
而这一切,都与上空这个“空”脱不开干系!
黑悟空(空)的“存在”,对于这穿透灵魂的质问,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空寂”的意境,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
没有得到回应,紫霞眼中的疯狂与冰冷更盛!那幽紫色的光芒几乎凝成了实质,在她周身化作一道道冰冷的、燃烧着寂灭火焰的锁链!
“你……成就了‘空’……超脱了一切……”
“那我呢?!我这无尽的等待……我这焚心蚀骨的痛苦……又算什么?!”
“你的‘空’……凭什么……凭什么能抹去我的‘存在’?!”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而出!伴随着这声嘶吼,她体内那融合蜕变的力量,终于冲破了某个临界点!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幽紫色光柱,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直冲九天!光柱之中,仿佛有无数破碎的月光、扭曲的情丝、以及万物凋零的幻影在沉浮、哀嚎!
这光柱并未攻击任何人,而是……悍然冲向了天空,冲向了那轮高悬于九天之上、亘古散发清辉的——太阴星!(即月亮)
这一刻,三界震动!
天庭,凌霄宝殿。
玉帝与群仙骇然望向昊天镜!只见镜中显现,西牛贺洲方向,一道蕴含着极致寂灭与冰冷意志的幽紫光柱,无视了空间距离,如同一条咆哮的孽龙,狠狠撞向了太阴星!
太阴星,乃盘古右眼所化,至阴至寒,司掌黑夜、宁静与部分轮回权柄,其地位尊崇,与太阳星并列,是构成三界平衡的重要基石之一!寻常仙神,连靠近都难,更遑论攻击?
然而,那道幽紫光柱,在接触到太阴星外围那层清冷屏障的瞬间,并未被弹开或消融,反而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紧接着,让所有仙神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昊天镜中,那轮原本散发着皎洁、宁静、清冷光辉的太阴星,其表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开一片片不祥的……幽紫色斑痕!
就仿佛一块无瑕的美玉,被泼上了肮脏的墨迹!那幽紫色斑痕迅速蔓延,所过之处,太阴星原本的清冷月华被迅速“污染”,变得黯淡、冰冷,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寂灭与死气!
不仅仅是光芒的变化!所有依赖太阴星之力修行的仙神、妖魔,乃至下界沐浴月华的生灵,都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那源自太阴星的星力,变得……不再纯粹!其中夹杂了一丝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希望的诡异力量!
“太阴星……被污染了?!”
“这怎么可能?!”
“是那道幽紫光柱!是那魔宫女魔头!”
凌霄宝殿内,一片哗然!仙神们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太阴星被污染,这意味着三界的阴阳平衡可能被打破,夜晚将不再宁静,甚至可能影响到轮回秩序!这是动摇天地根基的大事件!
玉帝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骇然!他本以为那“空”已是最大的变数,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紫霞仙子,在绝望之下,竟能引动如此恐怖的异变!这已非寻常的魔道神通,这是……以自身极端的情感与意志,强行扭曲、同化天地法则!
“快!传令太阴星君!全力净化星体,稳住太阴本源!”玉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
西天,灵山。
如来佛祖那半开半阖的眼眸,缓缓睁开,望向天际那轮正被幽紫色侵蚀的太阴星。他脸上无悲无喜,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亿万佛国生灭,在推演着这惊天变故背后的因果。
“情至极处,便是劫。劫至尽头,则为……寂。”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太阴有感,星体蒙尘。此非外力强攻,乃星力与那‘太阴寂灭’之道共鸣所致。此女……已踏上一条前所未有的绝路。”
观音菩萨面露悲悯:“世尊,太阴星关乎三界平衡,是否……”
如来微微摆手:“时机未至。此乃其自身选择之果,亦是那‘空’存在引动之因。且看那‘空’,如何应对此番由他而起的……‘太阴之劫’。”
……
九幽血海。
冥河老祖那巨大的血眸之中,倒映着被污染的太阴星,发出了贪婪而兴奋的低笑:“嘿嘿……太阴寂灭?好!好一道极端的力量!若能吞噬,吾之血海大道,必将更添一分‘终末’真意!看来,这三界,是越来越热闹了!”
……
魔宫废墟上空。
紫霞在爆发出那惊天动地的幽紫光柱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周身光芒迅速收敛,娇躯一软,瘫倒在地,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她眉心的那个幽紫漩涡,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如同一个永恒的印记,散发着冰冷的寂灭气息。
而她上空,那片无形的“空寂”,依旧平静。
黑悟空(空)的“目光”,从昏迷的紫霞身上移开,投向了九天之上,那轮正被幽紫色缓慢侵蚀的太阴星。
他的空寂核心,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并非情感、而更像是一种“认知”上的……“确认”。
仿佛在说:原来,这便是……“情”之尽头,“劫”之终焉所显化的……“相”。
他并未出手阻止,也未试图净化。
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幽紫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在太阴星上缓缓晕染。
看着三界因太阴之变而引发的恐慌与骚动。
看着那由他间接引发的因果,正以另一种形式,在这天地间扩散出新的涟漪。
空寂依旧。
只是这寂寥的天地间,多了一轮……正在死去的月亮。
以及一个,在寂灭中诞生了“太阴寂灭”之道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