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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砚舟在昏迷中反复低唤“星星”,滚烫的唇贴上她指尖。

她为他换药时,终于看清他心口那只浴火凤凰的全貌——竟与她肩头印记如出一辙。

“南洋记忆”门店开张,所有设计照搬“拾光”。

当黄砚舟调出李姐与林正明密会的监控,晚星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冻结。

“他们以为偷走几张图纸就能赢?”她抚过黄砚舟苍白的脸冷笑,“真正的灵魂,是刻在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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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教会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时间仿佛被调慢了流速。窗外,槟城的白日喧嚣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留下几缕执拗的光线,在地板上切割出狭长的、寂静的斑块。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清醒。

黄砚舟趴在病床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白色枕头和被褥之中。从肩胛骨到腰际,厚厚的绷带将他缠裹得像一尊易碎的瓷器。那张平日里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脸,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薄唇干裂起皮,失去了所有血色。浓密的眼睫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青灰色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悠长,只有偶尔因伤口疼痛而蹙起的眉头,才泄露一丝生命的挣扎。

李晚星坐在床边的硬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守卫着最脆弱珍宝的哨兵。她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那张沉睡的脸。一夜未眠的疲惫刻在她眼底,染上浓重的青黑,脸色也带着憔悴的苍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东西——后怕、心痛、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阿忠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将这方寸空间彻底留给了他们。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黄砚舟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星星……”

一声模糊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呓语,毫无预兆地从黄砚舟干裂的唇间溢出。那声音太轻太弱,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李晚星紧绷的神经上!

她猛地一震,身体瞬间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心口被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狠狠攫住!他还在叫!在昏迷的深渊里,他还在叫这个名字!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想要去触碰他滚烫的额头,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停住,悬在半空,显得那么无措。

就在这时,黄砚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在枕头上不安地动了动头,眉头蹙得更紧,像是沉在某个痛苦的梦境里。那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唇,竟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贴上了她悬停在半空的指尖!

一股滚烫的触感,如同烙铁般,瞬间从指尖窜入心脏!李晚星浑身剧震,仿佛被电流击中,指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又被他唇瓣那脆弱而灼人的温度牢牢吸附住,动弹不得。

那热度,带着他生命最底层的挣扎,带着他昏迷中无法言说的痛苦与依赖,真实得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再也忍不住,任由那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被滚烫唇瓣短暂贴附过的手收回,紧紧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压抑着喉间翻涌的哽咽。

“星星……”又是一声模糊的呼唤,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痛楚的喘息。

他到底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是十五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星儿”?还是如今这个满心仇恨、又被他一次次从深渊拉回的她?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飓风搅动的海潮,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礁石暴雨夜他心口撕裂衣襟下的惊鸿一瞥;庆功宴上他低沉而笃定的“你值得一切”;阴暗库房里他逼她直面“血债血偿”的决绝;发布会上他按着她染血手背的滚烫力量……还有仓库那炼狱般的火光中,他用血肉之躯推开她时,那最后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星星”……

原来,他早已洞悉一切。

原来,这个她曾视为复仇工具、视为冷酷棋手的男人,早已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她全然不知的角落里,默默背负着属于她的血海深仇,又在她摇摇欲坠时,一次次成为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心口那处隐秘的凤凰印记,似乎被这滚烫的呓语再次唤醒,隐隐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感。这感觉与黄砚舟唇瓣的滚烫交织在一起,在她混乱的思绪里点燃了一簇难以言喻的、带着痛楚和某种宿命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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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医生带着护士进来查房时,李晚星已经迅速擦干了眼泪,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眼底的红痕难以掩饰。

“黄先生体质确实惊人,昨夜的高热峰值已经回落,这是个好迹象。”史密斯医生仔细检查了黄砚舟的瞳孔、脉搏,又查看了输液的情况,语气比昨日轻松了些许,但依旧严肃,“不过失血过多,伤口太深,炎症反应还很强烈,盘尼西林不能停。背部伤口需要每日严格清创换药,防止感染和粘连,这是重中之重。”

他转向李晚星:“李小姐,护理上要格外小心。翻身、移动都必须极其轻柔,避免牵扯伤口。保持创面干燥清洁,密切观察体温和伤口有无红肿渗液。一旦有异常,立刻通知我们。”

“是,医生,我记住了。”李晚星认真地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却异常坚定。她看着护士端来的换药托盘——里面放着镊子、消毒棉球、药膏和干净的绷带,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药味扑鼻而来,让她心头又是一紧。

护士动作熟练地协助史密斯医生,小心翼翼地将黄砚舟侧过一点身体。即使动作再轻柔,昏迷中的黄砚舟依旧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李晚星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当医生一层层解开那染着淡红药渍的旧绷带时,李晚星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从右肩胛斜向下,贯穿了整个背部,足有半尺多长!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被灼烧得焦黑,又被缝线粗暴地拉扯在一起,像一条丑陋的、盘踞在他背上的巨大蜈蚣。消毒药水涂抹上去,昏迷中的黄砚舟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李晚星别开眼,不忍再看,胃里一阵翻搅,眼眶再次酸涩发胀。

史密斯医生动作利落,清创、涂上厚厚的消炎药膏,再覆盖上消毒纱布,最后重新用绷带仔细缠绕固定。整个过程,病房里只有器械轻微的碰撞声和黄砚舟痛苦而沉重的呼吸。

“好了。”史密斯医生直起身,示意护士收拾东西,“李小姐,接下来就辛苦你了。注意观察,有任何问题按铃。”他顿了顿,看着李晚星苍白的脸,“你也需要休息,别把自己熬垮了。”

“谢谢医生,我会注意。”李晚星低声道谢,目送医生和护士离开。

病房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黄砚舟因疼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李晚星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重新被绷带包裹的背部,那刺目的白色下,是深可见骨的创伤。她拿起托盘里护士留下的干净毛巾,浸入温水中,拧干。

她绕到床的另一侧,避开他背部的伤,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开始为他擦拭脸颊、颈侧和手臂。毛巾拂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擦去额角的冷汗,拭过紧蹙的眉宇。他的皮肤依旧有些发烫,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疲惫阴影。她的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理下蕴含的力量,以及此刻重伤带来的脆弱。这种矛盾,让她心尖发颤。

擦到心口附近时,李晚星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病号服的衣襟因为之前的检查和擦身有些松散敞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裸露的、线条紧实的胸膛上。

然后,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就在他左胸心脏上方,紧贴着那道旧伤疤的位置,一只完整的、振翅欲飞的凤凰纹身,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不再是礁石暴雨夜那惊鸿一瞥的模糊一角。

此刻,在病房惨白的光线下,那图腾纤毫毕现——每一根舒展的、仿佛燃烧着烈焰的华丽尾羽,每一片清晰锐利的翎毛,那昂首向天、带着不屈与涅盘意味的姿态……尤其是那双凤凰之眼,不知用何种颜料点染,竟透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暗金色光泽,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沧桑与炽热的生命力!

这图腾……这图腾……

李晚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落在床边,却浑然不觉。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那只浴火的凤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太像了!

不!不是像!

那形态、那神韵、甚至那每一道线条流转的弧度……都和她肩胛骨上那个自记事起就存在的、淡红色的凤凰胎记,惊人地重合!

唯一的区别,似乎只在于颜色——她的是与生俱来的淡红印记,而他心口的,是带着某种古老气息的靛青色纹身,以及那双仿佛拥有灵魂的暗金眼眸!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这绝非巧合!

他心口的凤凰,和她肩头的印记,必定有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根深蒂固的联系!这联系,甚至可能早于她家破人亡的仇恨,早于黄林两家的旧怨,深埋在连她自己都遗忘的岁月长河之中!

仓库火海里他决绝的背影,昏迷中那一声声滚烫的“星星”,还有此刻这如同镜像般呼应的凤凰图腾……无数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真相轮廓!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隔着虚空,缓缓地、缓缓地描摹向自己肩胛骨的位置。那个隐秘的、伴随她长大的印记,此刻仿佛也正隔着衣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为什么?

他到底是谁?

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这凤凰,是诅咒?还是……某种被尘封的、沉重的羁绊?

巨大的谜团如同深海漩涡,瞬间将她吞没。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的男人,看着他心口那只仿佛在无声燃烧的凤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所卷入的这场复仇风暴,其根源或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幽深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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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清晨,槟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敲打着病房的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和湿漉漉的街景。

黄砚舟的恢复速度,如同史密斯医生惊叹的那样,快得惊人。虽然依旧只能俯卧,但高烧已退,神志也清醒了许多。只是重伤和大量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额上渗出冷汗,脸色也因忍耐而显得格外冷峻。

李晚星端着一碗温度刚刚好的白粥,用小勺舀起一点,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眼神专注。

黄砚舟配合地微微张口,吞咽的动作牵扯到背部的肌肉,让他眉头立刻锁紧,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很疼吗?”李晚星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喂下一口,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慢一点,不着急。”

“没事。”黄砚舟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透着惯有的强硬。他闭了闭眼,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重新睁开,目光落在李晚星憔悴的脸上,“守了几天了?”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李晚星微微一怔,避开他过于锐利的审视目光,垂下眼睫,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低声道:“还好,阿忠他们都在外面轮流守着,我也……睡过一会儿。”

她没提自己几乎寸步不离,也没提夜里他因疼痛辗转反侧时,她是如何一次次用温毛巾帮他擦拭冷汗,如何在他无意识痛哼时,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黄砚舟沉默地看着她低垂的眼帘下那浓重的阴影,看着她纤细手腕上被仓库里散落木刺划出的细小血痕。病房里弥漫着药味和她身上淡淡的、属于布料的干净气息。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窗外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壁垒森严的心防,带来一丝细微的、带着涩意的柔软。

“哭过了?”他忽然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却锁在她微红的眼角。

李晚星搅动粥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发白。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因重伤而少了些凌厉压迫感的眼眸,一股委屈混合着后怕的酸楚瞬间涌上鼻尖。

“谁哭了!”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倔强地瞪着他,“黄先生还是操心自己吧,背上那么大个口子,差点……” “死”字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化作眼底一层更重的水光。

黄砚舟看着她强忍泪意、故作凶悍的模样,心头那丝陌生的柔软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竟奇异地缓和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死不了。答应过你的事,还没做完。”

这句平淡的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李晚星心上!答应过她的事……血债血偿!他用自己的命在践行这个承诺!

“谁……谁要你管!”巨大的冲击让她语无伦次,声音彻底哽住,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落在手中的粥碗边缘,“你知不知道那根横梁有多重!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你……”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任由泪水无声滑落,肩膀微微颤抖。

看着她为自己落泪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惊惧与心痛,黄砚舟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痛楚和奇异满足的复杂感觉。

“别哭。”他极其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动作迟缓而笨拙,带着重伤后的无力,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她滚烫的脸颊,笨拙地试图拂去那冰凉的泪珠。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粗糙而冰冷,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李晚星浑身一颤,像是被那冰凉的指尖烫到,下意识地想要躲开,身体却僵在原地。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黄砚舟吗?这个冷酷、强硬、仿佛没有人类情感的男人,竟然在笨拙地替她擦眼泪?

“星星……” 一声极低、极轻、带着重伤后特有的沙哑和疲惫的呼唤,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不再是昏迷中的呓语,而是清醒的、低沉的、仿佛带着某种确认的重量。

李晚星如遭电击,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忘了!他……他在清醒地叫她“星星”?

黄砚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碰她脸颊的手指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情绪。他收回手,重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柔和只是幻觉。

“粥凉了。”他淡淡地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比之前更显虚弱。

李晚星呆呆地看着他重新紧闭的双眼和恢复冷峻的侧脸,心口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荡起滔天巨浪。脸颊上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那冰凉粗糙的触感仿佛烙印般清晰。还有那声清醒的“星星”……他到底知道多少?这称呼背后,又藏着多少她所不知的过往?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沙沙地响着,敲打在两个同样心绪翻涌的人心头。病房里,只剩下粥碗里腾起的、带着米香的热气,无声地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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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雨势渐收,天空依旧阴沉。李晚星刚服侍黄砚舟喝下消炎药,正用湿毛巾仔细为他擦拭额角因疼痛渗出的冷汗。

“少爷!”阿忠低沉而压抑着某种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黄砚舟眉头微蹙,睁开眼,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进来。”

阿忠推门而入,脸色极其难看,甚至比黄砚舟刚被送进医院时还要凝重几分。他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晚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然后迅速转向黄砚舟,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刚收到消息,‘南洋记忆’……今天在乔治市码头对面,开张了。”

“南洋记忆?”李晚星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但阿忠的神情……

黄砚舟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同寒潭结冰:“林家?”

“是林正明搞出来的新招牌!表面上的老板是个生面孔,但查过了,资金流水绕了几个弯,源头还是林氏!”阿忠语速极快,带着压抑的愤怒,“开业场面搞得极大!请了舞狮队,放了半条街的鞭炮,还请了好几家报馆的记者!最要命的是……”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重地看向李晚星,“李小姐,他们……他们店里陈列的所有新季成衣,从设计、剪裁到面料选择……跟我们‘拾光’刚刚定稿、还没来得及打版生产的秋季新款……几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嗡——!

李晚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握着毛巾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她耗费了无数心血,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设计图稿!那些融合了南洋风情与现代剪裁、饱含着她对“拾光”未来期许的作品……竟然在她还未将图纸完全转化为成衣之前,就被人原封不动地搬到了竞争对手的橱窗里?!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喃喃,声音干涩发颤,“图纸……图纸只有我和……还有……”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让她浑身发冷,不敢去想。

黄砚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重伤的虚弱被一股冰冷的戾气所取代:“图纸保管在哪里?”

“就在‘拾光’二楼您给李小姐单独辟出的那间设计室里!锁在保险柜里!”阿忠立刻回答,随即又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但是……保险柜没有撬动的痕迹!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您这里,一把……在李小姐的设计助理,李姐手里。”

“李姐……”李晚星失神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做事麻利、在她最忙碌时默默帮她整理好所有设计稿的妇人……那个她以为可以信任的助手?一股被最亲近之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剧痛和冰冷的背叛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旁边的床头柜才勉强站稳。

“去查!”黄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查清楚!所有接触过图纸的人!特别是那个李姐!三天之内,我要结果!”

“是!少爷!”阿忠肃然应命,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快步离去。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天光被乌云吞噬,显得格外昏暗。李晚星靠在冰冷的床头柜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愤怒、心痛、被背叛的耻辱……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神经。她耗费的心血,她对“拾光”的期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窃取、被践踏!而背叛她的,竟是她曾真心信赖的人!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突然覆上了她因愤怒和心痛而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背。

李晚星猛地抬头,对上黄砚舟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安慰,只有一种沉凝如铁的冰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愤怒有用?”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眼泪能淹死背叛你的人?”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李晚星心中那团失控的怒火,却让那股冰冷的恨意更加清晰地沉淀下来。她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微微颤抖的脊背,眼中那层脆弱的水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淬炼出的、冰封般的冷硬。

“图纸被偷了,但偷不走脑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寒意,目光越过黄砚舟,投向窗外那片灰暗的天空,“他们能偷走我的设计,偷不走‘拾光’的魂!更偷不走……我们讨债的决心!”

黄砚舟看着她眼中瞬间凝结的冰霜和那几乎破体而出的锐气,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认可和力量的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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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道道金色的光栅。黄砚舟靠坐在摇高了的病床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软枕,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他正听着阿忠低声汇报一些公司紧急事务的处理情况,眉宇间带着一丝病中特有的倦怠,但眼神依旧锐利。

李晚星坐在一旁,安静地削着一个苹果。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划过果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长长的、完整的苹果皮垂落下来。她的动作很稳,神情平静,仿佛前几天那场剜心刺骨的背叛从未发生。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偶尔闪过的一丝冰冷锐光,泄露了她内心并未平息的暗涌。

“少爷,”阿忠汇报完公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肃杀,“李姐那边……有眉目了。”

李晚星削苹果的动作骤然一顿!刀尖在果肉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黄砚舟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如同实质的寒芒:“说。”

阿忠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沉重的、老式电影放映机用的那种金属片盒,走到病房角落。那里,阿忠早已让人搬来了一台体积不小的、需要手摇放映的旧式电影放映机。他将片盒小心地安装上去,然后拉上了病房的窗帘。

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放映机投射出的光束在对面墙壁上形成一片模糊晃动的光斑。机器发出“咔哒咔哒”的运转声,墙壁上开始出现黑白、带着雪花噪点的晃动画面。

画面拍摄的角度有些隐蔽,像是一个茶馆二楼的雅间窗外。镜头正对着楼下一条相对僻静的后巷。李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出了那个地方——就在“拾光”旗舰店斜对面的老茶楼后巷!

画面里,一个穿着深色旗袍、身形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正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正是李姐!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几秒钟后,巷子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身影。那人步伐很快,径直走向李姐。

李晚星的呼吸骤然屏住!即使那人帽檐压得很低,刻意侧着身子,但那走路的姿态,那习惯性微微佝偻的肩背,还有袖口露出的那块熟悉的金表……化成灰她也认得!

林正明!

只见林正明走到李姐面前,并未取下帽子,只是低声快速说了几句什么。李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但很快被一种贪婪的急切所取代。她将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飞快地塞到林正明手中。

林正明接过袋子,似乎掂量了一下厚度,随即迅速拉开袋口,朝里面瞄了一眼——厚厚一叠设计图纸的边角露了出来!他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阴鸷而得意的笑容,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鼓鼓囊囊的锦囊,塞给了李姐。

李姐接过锦囊,飞快地捏了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谄媚而贪婪的笑容,对着林正明连连点头哈腰。林正明似乎又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警惕地再次压低帽檐,转身迅速消失在巷子口。李姐则将锦囊小心地揣进怀里,也匆匆离开了小巷。

画面到此结束,放映机“咔哒”一声停止了转动,墙壁上的光斑消失。阿忠沉默地拉开了窗帘,傍晚的光线重新涌入病房,却驱不散那画面带来的刺骨寒意。

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那台老式放映机运转后残留的、细微的机械嗡鸣声,以及李晚星手中水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金属托盘上的刺耳声响!

她僵在原地,脸色在夕阳的余晖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悲鸣!

真的是她!

那个她以为老实可靠、勤勤恳恳的助手!那个在她熬夜画图时会默默端来热汤的妇人!那个口口声声说“晚星小姐,你就像我亲闺女一样”的人!

竟然为了林正明塞过来的一袋钱,就如此轻易地、贪婪地、毫无愧疚地,将她所有的心血,将她对“拾光”未来的希望,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彻底出卖!卖给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恨意,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让她想吐!

黄砚舟的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李晚星”的温度迅速冻结、碎裂,最终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血腥气的冰冷恨意所取代。他挥了挥手。

阿忠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沉重的关门声,仿佛彻底关上了李晚星心中最后一点温情的缝隙。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病床上的黄砚舟,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某个遥远的、充满背叛与血腥的深渊。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清瘦而僵硬的侧影,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色泽。

“呵……”一声极轻、极冷、如同碎冰摩擦的笑声,从她失去血色的唇间溢出。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彻骨的寒意。

她慢慢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黄砚舟的床边。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轻柔地、缓缓地抚过他因失血而显得异常冰冷的脸颊。

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与她眼中那冰封万里的恨意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们以为……”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很慢,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偷走几张图纸,搬走几件衣服的样式,就能赢了?”

她的指尖停留在黄砚舟微凉的唇边,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间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与锐利。

“他们忘了……”

她微微俯下身,靠近他苍白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刀,清晰地钻入黄砚舟的耳中,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自己的灵魂深处:

“真正的灵魂……是刻在血里的。”

“是烧不掉,也偷不走的。”

病房里,夕阳熔金,却暖不透这刻骨的冰冷。复仇的火焰,在被背叛的鲜血浇灌后,终于彻底蜕去了所有犹豫与软弱,露出了它最锋利、最无情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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