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枢的灼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有团火在骨头缝里烧。景遥猛地抬手按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止不住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震颤——不是来自九枢的力量，而是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崩塌声。
女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他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根基。
“天道是假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秋风里的残叶，“宿命也是假的……那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七岁那年，师父摸着他的头说：“景遥，你生来就嵌着九枢，这是天道给你的宿命，要守护苍生。”那时他望着祭坛上“顺应天命”的匾额，只觉得胸口的玉枢是荣耀的印记。
可现在，那印记成了墟渊做的标记，连“守护苍生”四个字，都可能是混沌精心设计的诱饵。
黑雾里突然卷起一阵风，将他过往的记忆碎片全卷了出来。十五岁那年，他为救山脚下的村落，引天雷劈斩凶兽，被天雷劈断三根肋骨。师父说：“这是天道对你的试炼，熬过了，便是成长。”
可女子展示的画面里，那场本可避开的天雷，分明是黑雾扭曲了云层的轨迹。
二十岁生辰，他在古籍里读到“九枢持有者当以身殉道”，曾对着星空叩拜，暗下决心绝不辜负这份“宿命”。那时他觉得悲壮又神圣，此刻想来，却像个被人提线的木偶，在早已写好的剧本里沾沾自喜。
“苍生……”景遥喃喃自语，视线开始模糊，“那苍生信奉的善恶报应，也都是假的？”
他想起镇上那个积德行善的老郎中，去年冬天冻死在破庙里，而隔壁欺压乡邻的屠户，却靠着囤积粮食发了横财。他曾安慰自己“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可女子说，这不过是墟渊在规则里掺的毒药——让善良者绝望，让作恶者猖獗，让世界在混乱里加速腐朽。
“轰——”
一声闷响从天际传来，不是雷声，是景遥脑子里那根名为“认知”的支柱彻底断裂的声音。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在天道指引的路上，每一步都踏在“宿命”的节点上，可原来脚下的路，从一开始就是用谎言铺成的陷阱。
“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滚落，“原来我守了二十年的道，信了二十年的理，全是假的……”
女子站在黑雾里，看着他失态的模样，暗紫色的瞳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最痛苦的从不是真相本身，”她轻声说，“是你发现自己过去的每一次坚持，都成了笑话。”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景遥。他猛地跪倒在虚空里，双手撑着不存在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过往的画面在眼前疯狂轮转：师父的教诲、古籍的记载、世人的敬畏、自己的誓言……所有曾让他坚信不疑的东西，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认知。
如果天道是假的，那善恶有什么意义？
如果宿命是假的，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连“守护”都是骗局，那他二十年来的挣扎与坚持，算什么？
黑雾渐渐漫上他的膝盖，带着冰冷的恶意，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迷茫。景遥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只有胸口的九枢还在固执地亮着，像黑夜里唯一不肯熄灭的星火。
可那点光，在整个崩塌的世界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他第一次明白，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信仰的轰然坍塌——当你站在一片废墟上，连“为什么站在这里”都答不上来的时候，连迷茫本身，都成了一种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