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用手指着在场的所有人，语气带着致命的讥讽：“在百余年前，天启圣皇陛下尚是太子之时，曾在大陆上游历，至鲁国之时，与孔圣人论道。”
“帝曰：“吾性自足，知行合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此后，知行合一成为世间大多数儒学士子毕生的追求。”
“那今日，在场诸位，请告诉我，何为知行合一？”
此时，全场很安静，气氛也很沉重，但也就是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没人敢回应。
“怎么，在场众人没人能回答吗？”
陌灵用吼的方式说出了这一句问话。
“唉，”
这时，一声叹息声响彻全场，道袍老者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说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无善无恶指人作为物体来说，应该是没有善恶之分的。”
“而当我们通过思考，从而产生意念活动的时候，这段思考与意念带来的活动，所促成的结果，却可以造成世俗意义上的善恶影响。”
“正确的区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就是良知。”
“以良知为标准……”
此后的十数分钟里，道袍老者缓缓将夏启当年与孔夫子论道说过的话都说了一遍。
在讲完后，陌灵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内心：“(?_?)”
不是，你坐着听就是了，好端端的跳出来干嘛？
知不知道这等下会让我很难说下去的。
等着，等会下台我就把你手中拂尘中扔了，再把你胡子也拔了。
“好好好，”
陌灵郑重的鼓起了掌，连说了三个好字，但下一秒，她直接又指着众人大声反问道。
“既如此，那我再问，今日诸位做到了吗？”
“英雄，英雄，何为英雄？”
陌灵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平静，但却在死寂中荡开清晰的涟漪。
而她脸上那抹讥笑的弧度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人生于世，情与理交织，欲与志同源！”
她又看向王阳，语气平静，但字字诛心。
“王公子，你可曾想过，人欲，或许正是英雄之所以为英雄的熊熊炉火？ ”
“春秋战国，圣皇陛下以雄心立志，吞吐八荒，而昔日的隋朝隋帝，登基之时也亦有吞吐山河之魄力，但二人结果却大相径庭。”
“何也？”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目光如炬，再次扫过全场。
“就在于圣皇以‘知行合一’为尺，以‘利泽天下’为界，以志驭欲，让那熊熊帝王欲火成为了铸就了新政的基石。”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直指另一个。
“而隋帝，空有吞吐山河之魄力，却无约束这份魄力的心性与智慧，终被欲火反噬，让那开凿运河、经略四方的雄心，异化为耗尽民力、满足一己虚荣的疯狂。”
她又一次看向了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士子，语气中满是悲悯与讥讽交织。
‘驭欲’与‘被欲驭’，不过仅一字之差，但却是英雄与狗熊的天壤之别！”
“圣皇持心如镜，照见欲望，亦照见苍生，故能执火而行，利泽天下；
“隋帝心为欲蔽，只见宏图，不见白骨，故玩火自焚，贻笑千古！”
“现在，你们告诉我，”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却仿佛字字带着千钧之力，直劈人心。
“你们口口声声说‘知行合一’，可今日却连承认自己怕权势、惜性命、贪虚名的勇气都没有。”
“知善而不行，是彻头彻尾的伪善；知恶而不阻，是深入骨髓的怯懦；”
“连自身欲望都不敢直面，谈何‘知’？”
“而连心中所想都不敢践行，又谈何‘行’？”
“尔等这般既无‘知’也无‘行’，简直是枉读圣贤书十数载，而今日竟还敢在此狺狺狂吠、妄谈知行合一圣人之道。”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先前被陌灵目光扫过的人，无不面色惨白，或羞惭地低下头，或惊怒交加俱却不敢直视那道立于论学台上的身影。
更有些心地脆弱的，直接吐了口血就晕死过去了。
而王阳更是首当其冲，他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着陌灵，脸色苍白，嘴唇微动，最后吐出了一句话。
“你、你这是在诡辩，我们辩得是英雄，不是、不是‘知行合一’圣人之道，我的‘存天理，灭人欲’也没错。”
听到对方还在说，按照正常情况，她此时应该是要继续喷，但……
陌灵淡定的摇了摇头，说道：“王公子，我从未有说过你的理论是错误的，甚至可以说是称赞，难道不是？”
“你、你……”
王阳的手依旧是颤巍巍的指着她，但这时他也想了起来，对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说过他错。
对方好像说的是自己这话类比圣人，咋滴，这是骂？
“那你也还是在诡辩，我们……”
“哈哈哈哈，”
没等他再继续说下去，陌灵直接就用一阵笑声打断他了。
“王公子，我从始至终在说得都是英雄，不过我说的是英雄之所以会是英雄罢了。”
话音未落，她再次看场中众人，说道。
“英雄，就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直面自身所有情感与欲望，最终做出自己选择的智者。”
“就像是当年圣皇陛下与孔圣人论道说的那句：‘遇事不决，那便问问你的心，是非对错，岂不自知？’”
陌灵的声音放缓，转头再次看向王阳，眼神平静无波。
“你的‘存天理，灭人欲’，立意高远，旨在克制私欲，回归本真。这一点，我从未否认其初衷之善。”
话音未落，她微微摇头，带着一丝惋惜。
“是你过于执着，方才着相了。”
“你、你……噗”
王阳身形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退数步，整个人最后直接晕倒在地。
看到对方直接晕了，陌灵：“(?? . ??)”
卧槽，碰瓷啊，看着啊，大家都看着啊，我没碰他，也没出手。
咳咳……
看到对方直接晕了，陌灵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心中也是瞬间出现了一丝佩服。
高手啊，居然瞬间就想到了破局之法。
从现在这情况来看，他知道自己明显是不可能再翻盘的了，所以为了避免等下自己被打死，先晕了再说。
毕竟人都躺地上了，总不能还动手吧？
至于为什么要这时候晕？
这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刚刚好，有时候普通平静的话语远比破口大骂更显杀伤力。
她这最后一句，不带脏字，但却堪称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