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广坤是她和孩子唯一的依靠，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闹了，怕真把他逼急了，彻底不管她们娘俩。
她开始忍气吞声。
蔡广坤给的生活费越来越少，还时常拖欠，她也只能低声下气地催，不敢大吵大闹。
蔡广坤偶尔来一次，对她呼来喝去，甚至嫌她肚子大了碍事，每次都把她当成工具发泄完了就走。
快过年了，别人家都在张灯结彩，置办年货，她的米缸快空了，灶膛冰冷，身上连买一包红糖的钱都没有。
看着苏七月和顾荆野的身影消失在热闹的人群里，赵秀莲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出租屋。
刚拐进那条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小巷子，一个满身酒气头发半白佝偻着背的老男人涎着脸凑了上来。
“大妹子，一个人啊？天儿这么冷，跟哥，嗝……暖和暖和去？”老男人浑浊的眼睛在赵秀莲隆起的腹部扫了一眼，竟露出一丝更加猥琐的笑意，“哟，还带着个小的？没事儿，哥不嫌弃，这样的更便宜……”
赵秀莲用力甩开老男人的脏手，破口大骂：“滚！瞎了你的狗眼，老娘是正经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像站街的？挺着大肚子站街？你他妈脑子被狗啃了？！”
老男人被她骂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呸！装什么贞洁烈女。住这破地方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秀莲一口气冲出租屋，“哐当”一声甩上门，背靠着门板，低声啜泣。
“苏七月你个贱人，凭什么你就那么好命……”
“蔡广坤你个王八蛋、畜生，你再不来……老娘和孩子都得饿死冻死……”
“老天爷，你瞎了眼啊，凭什么这么对我赵秀莲？！”
哭嚎到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和绝望的低喃：“蔡广坤，你再不来送钱，老娘真得出去卖了……卖了换口吃的……”
一步错，步步错。
她已深陷泥潭，难以自拔，而这苦果，只能她自己一口口咽下。
……
腊月廿九，天刚蒙蒙亮，顾家小院的烟囱就冒起了青白的炊烟。
顾荆野穿着件半旧的军绿色绒衣，袖子挽到结实的小臂上，正在忙着擀面。
苏七月在一旁夸赞，“荆野，你这手擀面的功夫，快赶上咱妈了。”
顾荆野抬头，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柔得像化开的蜜糖：“那必须的。昨儿刚从妈那学的。”
“今年就咱俩，清清静静过个团圆年。等明年这时候家里就热闹了……”
年夜饭，是辛苦一年最隆重的犒赏，是对团圆的全部念想。
案板旁的几个大盆里，装着顾荆野天不亮就起来鼓捣的战利品：
除了各种馅儿的丸子，还有一大盆调好的饺子馅……
他怕她第一年在部队过年想家，恨不得把老家的年味儿都搬进这小院。
“顾团长，七月。”院门口传来招呼声。
王慧霞和陶晓倩一起来了，送来了老家捎带来的特产。
苏七月也拿出年货，相应地给人回礼。
接下来，家属院的邻居们像是约好了似的，这个送几块自家做的豆腐，那个拎一串风干的香肠，还有端着刚出锅的花饽饽的……
都是来感谢苏医生这一年的照拂。
苏七月开的方子用药常见又有效，还常常指点大家去采些山里的草药，实实在在替大家省了钱、解了难。
小小的院子里，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热闹稍歇，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是章明岚。
她手里拎着两包用黄草纸包着的点心，脸上带着点刻意的笑容，眼神飘忽不定，进了院就左右瞟着。
“顾团长，苏医生，过年好啊。”她把点心放在院角的石桌上，声音干巴巴的，“一点心意。”
“章大姐，太破费了。”苏七月给她倒了杯热茶，心里明镜似的，她这眼神，八成是在找赵秀莲。
章明岚接过茶杯，没喝，低声问：“苏医生，你最近见着李雅茹了吗？”
苏七月一愣，章明岚竟然不是冲赵秀莲来的？
她摇摇头：“没有，她离开驻地后，就没消息了。”
“唉！”章明岚重重叹了口气，“这个李雅茹，年前借了我二十块钱，说好发了补贴就还。这可倒好，人跑没影了。那可是二十块啊！”
“这年过的，堵心！”
大过年的，章明岚没主动找事，苏七月也不好毒舌找骂，只能宽慰道：“章大姐，钱是身外物，身体要紧。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兴许，她想起来就还给你了呢？”
“唉，你别安慰我了。借钱的人欠了别人多少钱，心里门清儿着呢，她就是不想还了。”章明岚没心思久坐，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悻悻地走了。
章明岚前脚刚走，院门口又响起一个清甜悦耳的声音：“顾团长，苏医生，忙着呢？”
柳如画来了。
她来之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画着得体的淡妆，手里提着两个印着“上海”字样的精美纸盒，一看就是稀罕货。
“柳同志？快请进。”苏七月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心里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跟柳如画，真的不熟。
这女人，究竟想干嘛？
柳如画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整个小院，最后落在顾荆野身上。
他正弯着腰洗手。
冬日的薄阳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顾团长在家也这么勤快呀？”柳如画声音倾慕，“真是难得，像顾团长这样的英雄人物，回到家还亲自下厨操持家务，苏医生你真是好福气。”
她这话是对苏七月说的，眼睛却依旧看着顾荆野。
苏七月微微一笑，语气有点小骄傲：“他一直都这样，闲不住。”
柳如画放下手里的礼盒，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罐进口的奶粉和麦乳精，在那个年代绝对是稀罕物：“苏医生，听说你有了身子，特意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给你补补营养。”
“柳同志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苏七月没有伸手去接。
心里却盘算着，趁着今天，她必须搞清楚柳如画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