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真的想杀掉我，早就动手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夜晚先生的触手抚上他的后颈，“我每一次都会试着做一些小小的实验，这一次我准备建造一个完美的世界，我觉得像是你们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说实话，”程墨迎着它的目光，嘴角的冷笑带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漠然，“你想怎么对待这个世界，我根本不在乎。”
这句话让颈后的触手微微一滞，夜晚先生的独眼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意外的神色。它预想过愤怒的谴责，绝望的哀求，或是更复杂的辩驳，却没想到是这种彻底的……疏离？
“那你在乎什么？那边那个小朋友叫王子安，他在乎有没有其他小朋友愿意带他一起玩耍？在外面为我奋战的骑士，在乎他是不是能够生活得更加轻松，为此甚至可以牺“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冰冷粘稠的触手再次如影随形地扶上了他的后颈，带着玩弄猎物般的精准和威胁。
“我每一次降临，都会尝试一些新的……‘实验’。”夜晚先生的声音近乎耳语，却回荡在整个洞穴，“比如这一次，我准备建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但我觉得，像你这样固执于‘挣扎’和‘意义’的人，大概是不会同意的。”
它的触手轻轻摩挲着程墨的颈动脉，如同在抚摸一件有趣的古董：
“每个人类，似乎都有自己拼命想抓住、或者拼命想摆脱的东西。这些‘在乎’，构成了你们行为的底层逻辑，也是情绪最浓郁的来源。那么，程墨，你在乎什么？ 如果你连这个世界的结局都不在乎，有资格让我放过你？”
程墨的思绪忽然回到了那个夕阳，伤痕累累的他刚从地狱中逃脱出来，看着身边呼吸渐渐微弱的同伴，他找了块较大的岩石坐下。
他微微侧目，当时应该是处于某座山腰。
夕阳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连绵的山峦和他们染血的衣物上，鲜血从他临时包扎的绷带下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枯草和泥土。另一个队员抱着自己的断臂，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逐渐沉入地平线的落日。
那个同伴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却清晰地钻进程墨的耳中：
“程墨……”他顿了顿，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吐出后面的话，
“别死了……”
“不然……就看不到……这么美的夕阳了。”几乎是同时，程墨也向着夜晚先生重复了这句话。
“毕竟死了就再也看不见那么美丽的夕阳了。”
夜晚先生那摩挲着程墨颈动脉的触手，骤然停顿。
那只赤红的独眼，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并非出于计算或权衡的凝滞。那其中旋转的黑暗旋涡仿佛慢了下来，光芒闪烁的频率也改变了。它似乎在……理解。
对人类来说，这是本能。但对一个视情感为食材、视存在为能量流动的古老意识来说，这种基于“感官体验”和“可能性失去”的理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它未曾深入思考过的、奇特的维度。
它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洞外的战斗声不知何时，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良久，那停顿的触手，开始缓缓地、彻底地松开了程墨的后颈，如同潮水般无声地撤回黑暗。夜晚先生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独眼中的红光依旧明亮，但那其中纯粹的恶意和玩味，似乎被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稀释了。
“……夕阳吗？”它那重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沉吟的语调。
“有趣的……答案。”它最终说道，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 ...
漆黑骑士似乎失去了理智般只是不停的胡乱挥砍，完全是依靠着那些漆黑物质赋予他的强大的恢复能力。
叶霖和向杰依靠着无间的默契逐渐化解着他的攻击，远处的陈男也不停射来致命的子弹。
刘浩此刻的内心浩的意志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与撕裂。
不……停下……这不是我……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他看到了方才苏染的眼神，完全就是看一个怪物。
要怎么停下？
但为什么要停下，那些人会怎么看他？
自己已经是个怪物了...
就在这时——
“刘浩！！”
一声清晰的呼喊，穿透了狂乱的战斗噪音，也穿透了那层层包裹的黑暗，如同利箭般直刺他混沌的意识核心。
是苏染！她不知何时挣脱了陈男的阻拦，向前跑了几步，脸上毫无血色，但她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具漆黑的铠甲，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他的名字。
这一声呼喊，像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刘浩意识中无尽的黑暗。
……苏……染……
漆黑骑士狂暴挥砍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顿。
虽然只是刹那的凝滞，但对于向杰和叶霖这样的战斗专家来说，已然足够！
“就是现在！”叶霖眼中寒光爆射，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双剑交错，幽蓝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发，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铠甲胸口的正中。
一条巨大的裂缝出现。
与此同时，向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不再保留，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合身撞入骑士怀中，将包裹住刘浩躯体的漆黑铠甲撞了个粉碎。
结束了...
“别杀他！”耳边的苏染的声音大喊着。
他闭上了眼，身体也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然后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是向杰的手，指关节因之前的战斗和最后的撞击而破裂渗血，却依旧稳如铁钳。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并非攻击，而是拖拽。
刘浩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那股蛮横却精准的力量硬生生从尚未完全消散的漆黑物质缠绕中拔了出来。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
向杰轻轻说道：“有心理问题就要去找医生。”
然后将他放到了地上。
刘浩低下头，看着自己不再被漆黑物质覆盖、微微颤抖的双手。活着……他还活着。
对于向杰和叶霖这种经验丰富的干员其实很好解决他，但拖了这么久的原因就是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其中只是一个孩子。
难的是让刘浩活着的同时解决问题。
向杰转过身，重新将凝重的目光投向那片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穴方向。
叶霖也收回了瞥向他的目光，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但更多的依旧是对洞穴内程墨处境的担忧。
苏染冲了过来，“你没事吧？！”
看着她关切的表情，刘浩只是止不住的流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仿佛只会重复这三个字，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无意义的哽咽和呜咽。
他试图低下头，想把自己藏起来，藏进阴影里，藏进不被任何人看见的角落。
“会解决的。”她向着少年给出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会解决的。”苏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轻，却像一道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他冰封绝望的心田。
她没有说“没关系”，没有轻易地原谅，因为她知道那些伤害和恐惧是真实存在的。
陈男从远处走来，默默地将一个急救包放在苏染脚边，然后持枪警惕地守在另一个方向。
向杰目光凝重的看着洞口，说道：“要是程墨变成了具尸体，恐怕我们就不用回局里了。”
话还没说完叶霖就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肋下，“不准说丧气话！”
陈男看着两人迈开了步子，劝阻道:“你们这个样子还要进去吗？”
他们听到了陈男的问题，审视起了对方互相审视起对方此刻的狼狈模样，然后默契的一同笑了笑，一同并肩向前，“习惯就好。”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重叠在一起。
像是被他们感染了般，陈男也迈开了步子，跟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