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韧的办公室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与咖啡混合的味道，光屏上不断滚动着边境舰队的调动数据和黑水星域最新的能量活动图谱。赵千韧本人眼窝深陷，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
“你来了。”看到林辰进来，赵千韧掐灭了手中的烟，示意他坐下，“星芒那边情况如何？”尽管军务缠身，他依旧记挂着这件事。
“意识正在稳定复苏，已经可以进行初步的意念交流，虽然还很微弱模糊。”林辰没有隐瞒，直接将这个好消息说出，这或许是当前压抑局势下唯一能让人振奋的消息了。
赵千韧眼中果然闪过一丝亮光，紧绷的脸色稍缓：“好！太好了！这证明你的坚持是对的！只要它能在关键时刻苏醒，哪怕只恢复部分力量，对我们而言都是巨大的助力。”
但他随即又叹了口气，指向光屏上那片令人不安的红色区域：“但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黑水星域的‘东西’，活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靠近。议会那边，主战派的声音已经压过了保守派。李嵩副议长顶不住压力，已经授权前线指挥官，在遭遇明确威胁时，可采取‘有限度的主动驱离’行动。”
“主动驱离？”林辰眉头紧锁，“我们对‘影侍’几乎一无所知，如何驱离？靠战舰主炮吗？”他回想起天工遗迹中那无视物理攻击、操纵空间的可怕存在，常规武器恐怕收效甚微。
“所以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赵千韧揉了揉太阳穴，“我们现在是盲人摸象，只能依靠能量监测和远程观测。一旦近距离接触，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但坐视它们逼近边境线，风险更大。”
他看向林辰，目光深邃：“我知道星芒正在恢复的关键时期，你离不开。但眼下联盟急需关于‘影侍’的一手情报。研究院那边靠着谐振锚点和你的战斗记录，弄出了一些理论上的能量干扰装置，但效果如何，天知道。沈墨那家伙，最近在委员会上气焰又嚣张了起来，声称他们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暗示只要有足够资源和权限，就能制造出克制‘影侍’的武器。”
林辰眼中寒光一闪：“他的话，能信几分？”
“一分都不能信！”赵千韧冷哼一声，“我怀疑他背后另有其人，目的不纯。但现在议会急需一颗定心丸，他的‘重大进展’正好迎合了这种心理。如果我们军方不能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案，恐怕在资源分配和决策上会越来越被动，到时候……星芒可能真的就保不住了。”
压力如同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辰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光屏上那些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红点，又想起维生舱中那正在艰难复苏的微弱意识。他不能坐视联盟走向可能错误的应对方向，也不能让星芒苏醒后面对一个更加糟糕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赵部长，”林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请求前往黑水星域前线。”
“什么？”赵千韧一愣，随即断然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你对联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况星芒还需要你！前线情况不明，万一……”
“正因为情况不明，我才必须去。”林辰打断他，眼神锐利，“我是目前联盟唯一与‘影侍’正面交锋过并存活下来的人。我对它们的能量特征、攻击方式有最直接的感知。留在后方，我无法判断研究院那些装置是否有效，也无法获取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只有亲临前线，近距离感知，甚至……如果可能，进行有限的接触，才能找到它们的弱点，为联盟制定正确的策略提供依据。”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星芒，它的意识复苏已经进入正轨，需要的是时间静养。陈老和医疗团队足以照顾好它。而且，我与它的灵魂链接已经稳固，即便相隔遥远，我也能大致感知到它的状态。如果前线真的发生意外，我会第一时间撤离。”
赵千韧眉头紧锁，在办公室里踱步。他承认林辰说的有道理。在当前这种情报匮乏、强敌未知的局面下，一个拥有直接经验的“专家”亲临前线，价值无可估量。这不仅能打破研究院在技术上的话语垄断，也能极大提振前线士气，更可能避免因误判而导致的灾难性后果。
但林辰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仅是关键人物，更是……他看着林辰那坚定而清澈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在战场上为了信念一往无前的袍泽。
“你有多少把握？”赵千韧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面对‘影侍’，没有人敢说有把握。”林辰如实回答，“但我有五成把握能够安全接近并撤离，有七成把握能带回关键情报。而且……”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决然：“如果真的遭遇最坏情况，我体内还有星核碎片。必要时，我不介意让它再‘共鸣’一次。”
赵千韧瞳孔微缩，他明白林辰的意思。那将是同归于尽的手段。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光屏上数据流动的轻微嗡鸣声。
最终，赵千韧重重一拳锤在桌面上，下了决心：“好！我批准你的请求！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您说。”
“第一，你不是以战斗人员身份前往，而是作为‘特别战术顾问’，拥有最高权限的观察权，但没有直接指挥权，除非情况危急。你的首要任务是观察和感知，绝非战斗！”
“第二，罗磐和他的暗卫小队必须全程跟随保护，同时，我会派遣‘夜枭’特种侦察分队配合你行动。你必须听从他们在战术行动上的专业建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旦发现事不可为，或者星芒那边出现任何异常，你必须立刻、无条件返回！这是死命令！”
林辰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答应。”
“好！”赵千韧走到林辰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林辰，联盟的未来，或许就在你此行的成败之间。保重自己，活着回来！”
“我会的。”
……
林辰即将前往前线的消息被列为最高机密，仅有赵千韧、陈景和等极少数人知晓。在出发前，林辰将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维生舱旁。
他盘膝而坐，精神力平和地蔓延而出，与那黑暗深处的光点建立连接。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林辰传递过去一道清晰的意念，夹杂着星空、战舰以及一丝凝重的图像。
光点的明灭节奏明显发生了变化，传递回一道模糊的、带着疑惑和些许不安的意念：“……危……险？”
林辰心中微暖，它能理解并表达“危险”这个概念了。“是的，有些危险。但我必须去。那里有我们需要了解的敌人。”他传递过去安抚和坚定的情绪，“你在这里很安全，陈老他们会照顾好你。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等我回来。”
那光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理解和消化这些信息。最终，它传递回一道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一丝极淡的、属于星芒蜇皇的威严：
“……等……你……回。”
紧接着，又一道更加微弱的意念传来，仿佛耗尽了力气：“……小……心。”
林辰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缓缓松开。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维生舱中那具依旧布满裂纹的躯体，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刻印在脑海深处。
“等我。”
他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没有告别，因为一定会回来。
……
三日后，一艘没有任何标识、通体漆黑的“幽灵”级高速侦察舰，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七号军事港，融入了无垠的星海，朝着黑水星域的方向疾驰而去。
舰桥内，林辰穿着特制的作战服，站在主观测舷窗前，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变得稀疏黯淡的星辰。越靠近黑水星域，周围的宇宙环境就越发显得荒凉和死寂，仿佛连星光都被那片区域的黑暗所吞噬。
罗磐站在他身侧，一如既往的沉默可靠。他身后是经过精简但更加精锐的暗卫小队成员，以及赵千韧派来的“夜枭”分队指挥官——一位代号“隼”的瘦削中年军官，眼神锐利如鹰。
“预计六小时后抵达K-77前哨站防御圈外围。”“隼”的声音干练而毫无波澜，“根据最新情报，距离我们预定侦察区域最近的一次异常能量爆发，发生在十二小时前，坐标已输入导航系统。我们将在其外围零点一光年处脱离曲速，进行隐蔽航行和初步扫描。”
林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精神力已经高度集中，开始细细感知着周围空间的细微变化。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与在天工遗迹中感受到的“影侍”气息同源，但更加稀薄和分散。
侦察舰按照预定计划，在目标区域外围脱离了曲速航行，如同一条潜入深海的游鱼，开启了所有的隐匿系统，悄无声息地向着爆发坐标点靠近。
越是靠近，那种压抑感就越是明显。甚至连舰船内部的灯光，都似乎变得有些晦暗不定。
“检测到背景空间读数异常，扰动幅度超过阈值百分之十五。”舰载AI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释放所有远程探测单元，启动高精度能量感应阵列。”“隼”冷静地下达指令。
无数微型的探测器如同蒲公英种子般被撒向漆黑的太空，更加强大的扫描波束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死寂的区域。
林辰闭上了眼睛，将自身的精神力与舰船的外部感应系统进行有限度的连接，放大自己的感知。在他的“视野”中，前方的宇宙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弥漫着一层稀薄的、如同灰色雾气般的异常能量场，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死寂意味。
就在这里！
突然，就在侦察舰侧前方约百万公里处，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空间如同被揉皱的纸张，一道狭长的、边缘闪烁着不祥幽光的“裂缝”，猛地撕裂开来！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空间撕裂感！
紧接着，一道凝练的、比周围黑暗更加深邃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那道裂缝中“流淌”而出！
它的形态并不固定，时而如同扭曲的人形，时而如同扩散的墨迹，但其核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林辰在天工遗迹中遭遇的“影侍”一般无二！只是体型似乎更小，能量强度也稍弱，仿佛只是一个……“侦察单位”？
“发现目标！”“隼”的声音瞬间绷紧，“所有单位，最高警戒！记录所有数据！”
几乎在那道“影侍”出现的瞬间，林辰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银白色的精神光辉一闪而逝！
他感觉到了！
不仅仅是那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死寂能量，更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空间坐标信息，正以某种超越常规通讯的方式，从那个“影侍”侦察单位身上散发出来，指向黑水星域更深处！
它不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它是在……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