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不大，”一个网名“考据党”的网友冷静地反驳，“隆庆死因比较明确，应该是死于纵欲过度和服用春药导致的突发疾病。至于江南商人……当时他们的能量还没大到能直接影响皇帝生死的地步。就算真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和胆量。除非……”
“除非什么？”朱及第追问。
“除非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并且精心策划。”考据党分析道，“但隆庆朝后期的首辅是高拱，高拱是隆庆的老师，地位稳固，没必要这么做。再往前推，徐阶倒是有可能，但徐阶在隆庆登基后没多久就被高拱排挤走，回家养老去了，手伸不了那么长。”
一提到徐阶，网友们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说起徐阶这家伙，可真是……一言难尽。”历史喵喵语气带着鄙夷，“都知道他是斗倒严嵩的大功臣，是‘贤相’。可你们知道他怎么上位的吗？早年拼命巴结严嵩，写青词讨好嘉靖，甚至……”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竟然……竟然把亲孙女给掐死了！就为了皇帝的信任！”
“嘶——”天幕下，马皇后和许多女眷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骇与厌恶之色。虎毒尚不食子，此人竟如此狠毒！
朱元璋的脸色也更加阴沉，这种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罔顾人伦之徒，是他最深恶痛绝的。
“不过，徐阶也确实做了件影响深远的事，”考据党接过话头，“他发掘并培养了张居正。可以说，没有徐阶的提携，可能就没有后来权倾朝野的张江陵（张居正）。”
“张居正？大明第一相？”朱及第刚感叹完，一个网名“我张家的骄傲”的网友迫不及待地连麦进来，语气带着莫名的亢奋：
“什么丞相！那是我张氏先祖！是咱们老张家的荣耀！说丞相都委屈了，他老人家在万历朝前期那十年，根本就是大明的‘摄政王’！皇帝都得靠边站！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太监冯保是他的人），军政大事，几乎就是他一人说了算！推行一条鞭法，改革赋税，整顿边防，国力为之一振！这才叫权倾天下，这才叫治世能臣！”
“摄政王？！张家？！”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精准地劈在了奉天殿前朱元璋的头顶！
“噗——！” 朱元璋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形晃了几晃，若非马皇后和内侍急忙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
“父皇！” “皇上！” 殿前顿时一片惊慌。
朱元璋却猛地推开搀扶的人，眼睛赤红，死死盯着天幕，声音嘶哑如同泣血：“王莽！曹操！司马懿！……好一个张居正！好一个‘摄政王’！咱灭了张士诚，没想到……没想到百年之后，竟又出了个姓张的，要掘我朱家的根！！”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前朝旧事：王莽篡汉，曹氏代汉，司马代魏……难道他朱明天下，最终也要落得如此下场？被一个权臣架空，甚至……改朝换代？！那个取代大明的“清”，难道不是胡虏，而是这张家建立的？！
巨大的愤怒、恐慌、以及被背叛的感觉，如同滔天巨浪，将这位开国皇帝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毕生的心血，他为之奋斗一生的朱明江山，仿佛已经看到了倾覆的结局。
“查！给咱查！！” 朱元璋状若疯魔，指着天幕厉声吼道，“所有姓张的官员！给咱严查！一个不许放过！！” 这一刻，他对所有张姓臣子都产生了极度的怀疑和杀意。
奉天殿前，鸦雀无声，唯有朱元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回荡。所有大臣，尤其是那些姓张的官员，无不面如土色，体若筛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阵仓皇失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甚至来不及完整行礼，便带着哭腔尖声禀报：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妃……太子妃娘娘在宫中行走时，不知怎的……被放置在天藻井镇邪的一尊铜瓶掉下来砸中了头部！流……流了好多血！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刚刚遭受连番冲击的朱元璋心头，也砸在了殿内所有核心重臣和皇子们的心上。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朱标更是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身边的宋濂连忙扶住。常氏是他的正妃，夫妻感情甚笃，闻此噩耗，他只觉得心如刀绞。
但比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本身更让人感到恐惧和诡异的，是天幕曾经透露过的那个信息——太子妃常氏，薨于洪武十一年十一月！
现在才五月！距离那个注定的“死期”，明明还有足足半年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会提前发生意外？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上了所有人的心头，尤其是朱元璋的脑海！
难道……难道是因为咱……
朱元璋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天空中那依旧在闪烁、讨论着后世权臣与王朝更替的天幕，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想法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难道是因为咱乱改了天命？！
咱强行给老四家的世子朱高炽改名“朱玄炜”，还重新厘定了燕王世系！咱干预了原本既定的轨迹！
所以……所以报应来了？天命的反噬，落在了标儿的媳妇身上？让她的死期……提前了？！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让朱元璋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他驱逐蒙元，建立大明，自认功盖天地，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宿命能束缚于他。可这天幕的出现，一次次颠覆他的认知，如今这看似“应验”的提前变故，更是让他那坚如磐石的意志，产生了一丝裂痕。
如果他连身边至亲的命运都无法保住，甚至因为他的干预而招致更早的灾祸，那他强行改变燕王一系的命运，又有何意义？这大明的江山，难道真的有一条他无法挣脱的既定轨迹吗？
“御医！快传御医！！” 马皇后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声催促，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强自镇定地指挥着内侍，“快！去抢救太子妃，务必保住.....太子妃的性命！”马皇后本想说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一想到这个孩子不仅无足轻重，还会要了太子妃的性命，临时改成了抢救太子妃.....
整个奉天殿前瞬间乱作一团。徐达、李文忠等勋贵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朱棣更是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父皇和大哥的表情，手心全是冷汗——如果太子妃真因此事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燕王府……
朱标已经顾不上什么天幕，什么权臣，什么大清了，他推开搀扶的宋濂，跌跌撞撞地就要往东宫跑。
朱元璋看着儿子仓皇的背影，又看看乱成一团的宫殿，最后目光再次投向那天幕，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
是意外？
还是……天命难违？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阴影，伴随着太子妃突然倒下的消息，彻底笼罩了整个皇宫，也笼罩了这位刚刚还试图以人力扭转天命的洪武大帝的心。
而此时，天幕上的朱及第和网友们，显然并不知道他们直播的同时，洪武时空正发生着怎样的剧变，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张居正的功过是非，两个时空的信息，在这一刻形成了诡异而残酷的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