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学的天空，似乎也精准地感知到了校园内弥漫开来的某种无形却沉重的压力，连续几日都蒙着一层灰蒙蒙的、不透光的薄云，连平日里天际隐约流淌的、代表着能量活跃的奇异微光都显得黯淡压抑了几分。一种不同于异能训练课上那种带着兴奋与紧张的独特氛围、更加普遍且令人心悸的低气压，悄然笼罩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考试周，如同一位冷酷无情的判官，如期而至。
对于大多数埋头于图书馆、自习室的普通科学生而言，这或许只是大学生涯中周期性经历的、需要疯狂熬夜刷题、依赖咖啡因续命的标准化苦难阶段。但对于“特殊关注班”这群本身就已经是“问题”代名词的学生来说，第一次正式的文化课大考——《高等数学》——不啻于一场即将降临的、关乎尊严和未来的审判日，其恐怖程度甚至超过了面对失控的能力。
“……所以说，定积分的应用部分，重点是理解微元法的思想，将整体转化为无限多个微小部分求和……”理论课教室里，杨文远教授那平稳无波、堪比ASmR催眠的语调依旧在空气中回荡，但台下学生们的精神状态却与往日那种集体神游天外或昏昏欲睡的情形大不相同。
没有人打瞌睡，也没有人能真正神游天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集体性的、几乎能凝成实质的焦虑和恐慌。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 effort（努力），吸入的都是名为“压力”的气体。
笔记本上或许被记得密密麻麻，但仔细看，很多人的眼神是涣散空洞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凌乱重复的线条或毫无意义的墨团，清晰透露出主人内心早已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高等数学》！这门对异能科学生同样至关重要、关乎后续诸多专业课程理解的基础学科，此刻像一座巍峨入云、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理论课本就听得云里雾里、如同天书，实践课又光顾着和自家那完全不听话的能力斗智斗勇、疲于奔命，文化课要是再挂个鲜艳的红灯……
想想赵大鹏老师那“和蔼可亲”、实则让人头皮发麻的“特别关照”笑容，想想教务处可能发出的冰冷警告通知，再想想家里父母或许还抱着“孩子上了特殊大学总算有出息了”的殷切期望……多重压力叠加，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足以让最乐观的人也感到绝望。
“完了，全完了…这次死定了…”吴小胖像一滩软泥般瘫在椅子上，圆脸皱成一团，写满了生无可恋，手里那本崭新的高数书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卷了边、变了形，“那个什么拉格朗日，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拉不拉多？我能记住这个就不错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陈眼镜的厚镜片后面，眼神里充满了数学带来的绝望：“洛必达法则…我感觉我的人生才迫切需要洛必达一下，求求它告诉我，当分子和分母都趋向于挂科时，极限到底是多少？是绝望吗？”
李大姐头周围的空气温度隐隐升高，散发着焦躁的气息，她烦躁地抓着自己本来就不算柔顺的头发：“为什么不能用能力直接加热试卷把答案显影出来？！或者直接把解题思路‘烧’进我脑子里？！这不比吭哧吭哧算更快更直接？”她旁边的同学感受到热浪，默默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和文具盒往远处挪了挪。
林小满双眼发直，死死盯着课本上那些扭曲蠕动的积分符号“∫”，感觉它们比杨教授黑板上的异能能量流动力学公式还要令人恐惧和难以理解。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渺茫希望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希望它能突然良心发现，开口把详细的解题步骤和答案清晰地念出来——当然，必须是用一种正常的人类声音，而不是附带一万点精神毒舌伤害的那种。
就连平时相对最为安静、试图与外界隔绝的林月微，也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手指紧张地反复卷着训练服的衣角，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她那过于敏感的同理心让她被动地、无法抗拒地接收着全班范围内弥漫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集体焦虑和恐慌情绪，这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精神污染，让她更加难以集中精神去理解那些本就艰涩的数学概念。
绝望无助的气息在沉闷的教室里无声地弥漫、发酵。他们或许能操控能量，影响物质，窥探情绪，偶尔预测未来碎片，却很可能要集体栽在一元函数微积分这门“平凡”的学科上，这简直是对他们“特殊”身份的最大讽刺。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极低的、带着破罐子破摔意味的、仿佛是灵魂深处的嘀咕：
“唉…反正咱们也不是一般人…何必非得用一般人的死板方法去考试…”
声音很轻，细若蚊蚋，但在极度安静的、只有杨教授平稳念经声作为背景音的教室里，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微妙而危险的涟漪。
一瞬间，许多低垂着的、写满绝望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眼神在空气中飞快地交错、碰撞，某种难以言喻的、介于罪恶感和求生欲之间的信息开始无声地、迅速地传递。
对啊！
我们他妈的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啊！
我们是“特殊关注班”的学生！常规的学习-复习-考试方法走不通，被逼到悬崖边了，为什么不试试…我们独有的“非常规”手段？
一种诡异的、带着点负罪感又混合着绝处逢生般兴奋感的诡异氛围，开始悄无声息地在班级里滋生、蔓延，如同暗夜中悄然生长的藤蔓。
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绝望和茫然，开始闪烁起各种精于算计的、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一群即将踏上特殊战场的士兵。
吴小胖的小眼睛眯了起来，偷偷瞄向隔壁桌那个平时笔记记得最工整的学霸同学，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超凡嗅觉能不能在考场上复杂的气味环境中，精准地分辨出不同种类墨水写在“特殊小抄”上的微弱化学气味差异。
陈眼镜的指尖不再无意义地乱划，而是开始极其隐蔽地摩挲着高数书页的空白边缘，脑子里疯狂思考的不再是公式本身，而是能不能动用能力，让书页空白处的注释小人“活”过来，变成微缩版的欧拉、高斯或者莱布尼茨，现场帮他推导中值定理？哪怕只能提示一个关键步骤也好！
李大姐头周围因焦躁而升高的热意稍微降了点温，她开始认真思考，能不能在考场上精准控制自己的情绪输出，用一股极度兴奋、自信爆棚的情绪波去感染前排那位真正的学霸，让他心神荡漾，忍不住想回头给自己比个口型或者打个隐蔽的手势？或者更冒险一点，让监考老师突然觉得心情特别好，看自己特别顺眼，从而对自己某些可疑的小动作网开一面？
就连一向试图遵守规则、避免麻烦的林月微，也下意识地、带着负罪感地想着，能不能在考试时，让自己的情绪场变得极度“无助、可怜、脆弱”，激发起监考老师或多或少的同情心，在巡视时对自己稍微“宽容”那么一点点…
林小满看着口袋里异常安静、仿佛也在蓄力的手机，内心进行着激烈无比的天人交战和思想斗争：要不要…到时候冒险让它“假装死机”重启，制造一点小混乱，看看能不能趁机…瞄到邻桌的答案？或者更直接一点，威逼利诱它联网搜索答案？——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这玩意比最严格的考官还要不可控！它绝对会在念答案的间隙插入一万句嘲讽，或者干脆把广播功能打开公放！社会性死亡的风险远远大于挂科！
各种歪心思、小伎俩、将自身能力应用于“考场辅助”的“奇思妙想”，在表面平静、只有杨教授声音的课堂下，如同暗流般汹涌涌动，激烈碰撞。偷偷传递的小纸条，其内容也不再是具体的答案，而是变成了加密交流“作战计划”和“能力协同”的媒介，充满了黑话和代号。
“兄嘚，你那个‘透视’…实操起来到底能看穿几张纸？试卷袋能搞定不？” “滚！老子是局部金属化！不是透视！再问老子把你笔盒变成铁疙瘩！” “喂，那个预言系的，快预言一下，明天选择题答案Abcd的分布规律？或者哪个题肯定考？” “…我刚刚集中精神感知了一下，只能预言到自己铁定会挂科，谢谢您的关心。” “有没有人能干扰一下考场里的电子监控探头？或者给监考老师的计时器动点手脚？我出十包豪华版辣条！外加下次实践课帮你挡一次赵老师的嘲讽！”
讲台上，杨教授那厚厚的镜片后，目光似乎若有所思地扫视了一圈台下，对这股暗流涌动的、不同寻常的“学习热情”有所察觉，但他最终只是又推了推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继续用那亘古不变的催眠语调，平稳地讲着他的定积分应用，仿佛台下的一切与他无关。
当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赦令般降临。
学生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弹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出去呼吸自由空气，而是慢吞吞地、动作僵硬地收拾着东西，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紧张刺激又带着点悲壮的眼神。一种“各显神通，生死各安天命，自求多福”的悲壮默契，已然在无声中悄然达成。
考试日清晨。
特殊关注班的临时教室里（因为他们的主教室需要布置成考场），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空气粘稠得像是灌了铅。
大多数人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眼球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要么是在进行最后的、效率低下的临时抱佛脚，要么就是在脑子里反复演练、完善着自己那套漏洞百出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非常规作战计划”。
角落里，吴小胖正对着自己的铅笔盒做深沉的深呼吸，努力分辨着里面几块被刻意做成不同水果香型的橡皮擦的细微气味差异，试图强化自己的嗅觉记忆关联（虽然他完全不确定这玩意儿在考场上到底能有什么用）。
另一个角落，陈眼镜不再徒劳地摩挲高数书，而是不知从哪掏出一本包装花里胡哨、封面是霸道总裁壁咚少女的言情小说，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书页上快速摩擦，试图动用能力，把小说里那个设定中智商超高、精通多国语言还能心算微积分的霸道总裁角色“请”出来临时抱佛脚——结果能力波动之下，只请出来一个冒着粉红泡泡、扭捏作态、捏着嗓子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恋爱脑虚影，气得他差点当场把书撕了，直捶桌子。
而林小满，则鬼鬼祟祟地躲在书架后面，手心全是冷汗，正压低声音，和他的手机进行着一场极度艰难、胜算渺茫的“考前谈判”。
“就一次！就帮我这一次！选择题就行！念A\/b\/c\/d！不准拼单词！不准加任何评论！不准突然播放《凉凉》或者《忐忑》！不准打开公放！成交不？考完了我给你充满电！加装炫酷皮肤！”他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哀求，把自己能想到的筹码都摆了出来。
手机屏幕幽幽地闪烁了几下，慢悠悠地弹出一个自定义表情包：一个戴着墨镜、叼着雪茄的大佬形象，配文：“风险太高，得加钱。（指额外电量补偿、最高权限开放、以及承担可能的社会性死亡风险精神损失费）”
林小满看着屏幕，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备战高考，而是在与一个魔鬼进行灵魂交易，而对方显然占据着绝对的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