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在灯下铺开，黑白子码得整整齐齐。李浩捏着第一枚黑子，指尖微微出汗——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向解寒洲挑战，从前总在旁看师傅与他人对弈，此刻自己坐定，才懂那种如临深渊的紧张。
解寒洲执白，抬手落子极轻，第一手便占了天元。李浩屏息凝神，按捺住强攻的冲动，依着近日悟透的“守势”，在右下角稳稳落子。
头十手波澜不惊，像春雨落进湖面，只漾开细碎的涟漪。到第十五手，解寒洲忽然变招，白棋斜刺里插入黑阵，看似轻描淡写，却暗合《棋经》里“虚中有实”的路数。李浩心头一凛，想起曹熹和说过“师傅的棋看着缓，实则每步都在织网”，他咬了咬唇，没有硬挡，反而退了半子，让出一角空地。
“哦？”解寒洲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笑意，“学会舍子了。”
李浩没应声，注意力全在棋盘上。白棋果然顺着他让的空当往里渗，他忽然抓住机会，黑棋如游鱼摆尾，借着白棋的缝隙钻了出去，瞬间在左边盘活出一片新天地。解寒洲指尖的白子停在半空，轻轻点了点棋盘：“这手‘借势’，比上周活泛多了。”
棋局渐入佳境。李浩不再执着于吃子，时而学丁岚的“缠”，用细密的棋路缠住白棋的边路；时而仿曹熹和的“冲”，在看似僵局时猛地撕开一道口子。解寒洲的棋依旧沉稳，却在中段被黑棋搅得露出一丝破绽——李浩瞅准机会，黑子如箭射出，眼看就要截断白棋的退路。
就在这时，解寒洲的白子轻轻落在天元旁，不偏不倚堵住了黑棋的气口。李浩顿时愣住：这步棋看似与局部无关，却像一根无形的线，将散落在各处的白棋串成了网，刚才还凌厉的黑棋，忽然陷入了更绵密的包围。
“棋路活了，眼界还得再放远些。”解寒洲落下第二十七手白棋，语气平淡，“你看这盘棋，赢不赢在一时得失，在能不能让每颗子都帮上同伴。”
李浩盯着棋盘，忽然通了。他抬手落下关键一子，不再追着白棋杀，反而补了自己的断点。这手棋落定，解寒洲的白子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好小子，这就悟了？”
终局时，黑白子犬牙交错，算下来李浩输了半目。他却毫无失落，反而眼睛发亮：“师傅，我刚才那手补断，是不是有点‘势孤取和’的意思了？”
解寒洲收拾着棋子，闻言点头：“不止。你这盘棋里，有《桃花泉》的灵动，有《当湖十局》的韧劲，更重要的是——”他看向李浩，目光温和却有力，“有了你自己的东西。三个月前你还在为吃不掉一颗子急得冒汗，现在懂得‘点到为止’，这进步，比赢棋更要紧。”
李浩摸着棋盘上还带着余温的棋子，忽然明白：真正的进步从不是赢过谁，而是每一步落子，都比上一步更清晰、更从容。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像极了他心里那些渐渐亮起来的悟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