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蜜香钻进竹帘时，安燠正蹲在青竹架下，指尖捏着半张焦黑的诛妖令符复刻版。
她面前摊着块风干的猪皮纸，是今早程砚从山民那儿顺来的——说是顺，其实用两罐桂花蜜换的，那山民捧着蜜罐时笑出了八颗牙，比见了土地公还亲。
\"小懒虫，这符纸边角烧得不齐整。\"她用狐尾尖挑起符纸，对着日头眯眼，\"李靖那老倌儿签名字都抖，是不是被我前儿挂的'三闪灭口'欠条吓着了？\"系统没理她，倒是竹架上飘着的\"金霞洞伪经抄本\"欠条被风卷得晃了晃，红绸子扫过她发顶。
安燠哼了声，把符纸往猪皮纸上一按。
她特意熬了半盏蜜糖水，黏糊糊的能粘住鬼——上回程砚用这蜜粘过偷蜂蜜的松鼠，那小玩意儿抱着松果在树杈上挂了半日，急得尾巴都炸成毛掸子。
此刻蜜水渗进符纸纹路，焦黑的\"诛妖\"二字渐渐晕开，倒像是被泪水泡过的旧信。
\"背面写什么好呢？\"她摸出显隐墨汁，狐尾尖蘸得湿漉漉的，\"总不能写'李靖欠钱不还'，多没文化。\"笔尖悬在半空，忽然想起前日金霞洞小狼妖抽抽搭搭的控诉——\"天将说我们勾结妖邪，可他们自己藏的伪经里，把度厄经抄成了夺厄经\"，于是尾巴尖重重一点，\"李靖亲签，三闪灭口，买一送魂。\"最后那个\"魂\"字拖得老长，墨汁在猪皮纸上洇出个小墨团，倒像颗滴着血的眼珠。
\"成了！\"她把\"欠条\"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猪皮纸，照得\"买一送魂\"四个大字泛着琥珀色的光，\"挂最高那根竹竿！\"话音刚落，竹架突然晃了晃——程砚扛着根比他还高的竹竿从院角转出来，肩头还沾着几片竹叶，\"夫人，你要的'旗杆'。\"
安燠望着那根比程砚还高半头的竹竿，狐狸耳朵抖了抖：\"砚郎，这是要戳破天？\"程砚挠了挠后颈，耳尖泛红：\"山后老松树断了枝，我想着...夫人的欠条要让更多人看见。\"他说着踮脚把竹竿插进青竹架顶端，竹节发出\"咔\"的轻响，倒像在应和什么。
安燠踩着程砚的脚背爬上去，尾巴卷住他后领保持平衡。
待\"欠条\"挂稳当，山风恰好吹来，猪皮纸\"哗啦\"展开，\"买一送魂\"四个字猎猎作响，倒真像面小旗子。
系统提示音适时炸响：\"【场景：悬挂真相的风口｜停留满半个时辰｜触发'流言飞语签'｜奖励：可使一条秘密在百里内自动口耳相传（限一次）】\"
\"小懒虫终于有点用了。\"安燠跳下来，从程砚怀里摸出颗糖炒栗子，\"不过先不急着用。\"她晃着小本本钻进偏厅，案几上堆着的伪经抄本被风掀开一页——那字迹圆润工整，和她前日在土地庙顺来的文殊童子誊经手札如出一辙。\"佛门也有人爱抄作业？\"她用栗子壳敲了敲纸页，\"把度厄经改成夺厄经，倒省得自己动脑筋了。\"
程砚端着茶盏进来时，正看见她趴在案几上画圈圈，小本本上歪歪扭扭写着：\"佛骨虫卵？
舍利孵虫？\"他凑过去闻了闻，茶盏里飘出桂花香：\"夫人又在琢磨什么？\"安燠把小本本倒扣，狐狸尾巴卷住他手腕往怀里带：\"砚郎，你说要是有人在茶馆说'雷音真不真？
舍利孵不孵？
'，会不会比我直接骂街管用？\"
程砚被她带得坐进摇椅，怀里还抱着个软乎乎的狐团子：\"夫人的主意，向来比金箍棒管用。\"他低头吻了吻她耳尖，\"不过...要是天庭查起来...\"
\"查呗，我又没动手。\"安燠掰着他手指数，\"是风先说的，是云先传的，是樵夫的扁担先挑起来的。\"她忽然收了笑，尾巴尖轻轻扫过程砚手背的老茧，\"但他们若迁怒那些传话的凡人小妖...我就不能装疯卖傻了。\"
是夜子时，安燠窝在程砚怀里闭目签到。
她指尖捏着\"流言飞语签\"，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里发烫，像颗裹着糖衣的小炸弹。\"炸吧。\"她轻声说。
百里外的山路上，樵夫老张头正往扁担上搭汗巾，忽然挠了挠后脑勺：\"他奶奶的，我咋突然想说'舍利会不会孵出虫'？\"隔壁茶棚的说书人拍着醒木正讲\"齐天大圣闹天宫\"，话到嘴边突然卡住，瞪圆眼睛：\"且说那唐僧取的经...未必是真经！\"连南天门巡夜的小神都揉了揉耳朵，对着云层嘀咕：\"我昨儿梦里听见...雷音寺在烧假经？\"
程砚巡山回来时，耳朵抖得像被雨淋过的狗尾巴草。
他踢开院门，鞋尖沾着夜露：\"夫人，天庭封口令下来了，说有人散播'伪经邪说'，要彻查谣言源头。\"安燠正翘着脚嗑瓜子，脚边堆着小山似的瓜子壳：\"查呗，我又没动手，是风先说的。\"她忽然坐直，瓜子壳\"哗啦啦\"掉了一地，\"但要是有凡人小妖被牵连...\"
程砚走到她跟前，弯腰把她连人带摇椅抱进怀里：\"夫人放心，我守着。\"他指腹摩挲着她后颈的狐毛，\"大不了...我扛雷。\"
安燠突然笑出声，从袖中摸出\"鸣冤幡\"雏形。
那幡不过巴掌大，此刻却泛着幽蓝的光，像块浸在墨里的玉。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幡面，轻声念：\"不是我要闹，是你们欠的太多。\"幡面微微一颤，一缕黑气般的冤念缠上她指尖，像条委屈的小蛇。
窗外忽然卷起一阵阴风，竹架上的\"欠条\"被吹得漫天飞舞。
安燠趴在程砚肩头看，见几张\"金霞洞伪经抄本\"飘向西北，几张\"净妖雷使用记录\"往东南去了，最顶头那张\"买一送魂\"的猪皮纸飞得最高，竟越过山头，往取经团途经的驿站去了。
驿站里，猪八戒正四仰八叉躺在长凳上打盹，肚皮上突然落了张纸。
他迷迷糊糊抓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啥味儿？
甜滋滋的...像玉面夫人那蜜罐子。\"他眯眼瞅了瞅纸上的字，嘟囔着翻了个身，\"谁欠谁租？
这玉面夫人...还挺会做生意？\"
程砚望着漫天飞舞的\"欠条\"，忽然想起不周山地窟里的那面石壁。
他曾在石壁上见过类似的纹路，像被怨气刻出来的——或许，那里藏着能帮夫人的东西？
山月爬上中天时，他替安燠掖了掖被角，望着她睡梦中还翘着的狐狸尾巴，轻声道：\"夫人，明儿我去山后转转。\"
风卷着蜜香掠过窗棂，吹得案几上的小本本哗啦翻页。
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待我鸣冤幡成，要让那些欠账的...连本带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