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燠盯着账本上“副本双开”四个字，忽然笑出了声。
那笑意先是从眼角漫开，像春溪破冰时的细纹，接着染得鼻尖都泛了粉——活脱脱当年在青丘洞前，程砚捧着蜜罐哄她吃桂花糕时，她强装清冷却没绷住的模样。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响起，这次没了往日的机械感，倒像被谁拿小锤子敲了锈迹斑斑的铜铃：【检测到宿主回溯触发，开放初始记忆缓存——】
画面在眼前炸开。
那是她刚穿成玉面夫人的清晨，洞外铁扇公主的骂声还没飘进来，系统框就浮在晨雾里，红底黑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欢迎宿主进入《大雷音劫》主线任务：被孙悟空击杀】。
那时她以为是穿书系统的新手引导，现在才看清，那些字的笔画里渗着灰雾，是天道亲手刻的“清除倒计时”。
“原来从一开始，它就等着我像提线木偶似的走完死局。”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账本，纸页烫得惊人，像被晒了三天的青石板，“可它漏算了——”她抬头看向程砚，他发顶的熊耳朵正随着地脉震动微微颤抖，虎口的血珠滴在两人交握过的地方，晕成朵倔强的小红花，“漏算了有人会给我递山杏，有人会替我扛雷，漏算了这些烟火气能把天道的剧本烧出个窟窿。”
程砚突然踉跄一步。
他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状纹路，地脉的轰鸣里混进了细碎的呜咽——那是时空裂缝撕开的声音。
他抬头时，正看见安燠的发梢飘起银光，像狐狸尾巴尖沾了银河星子。
她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可那影子里泛着青，是神魂分离时的征兆。
“媳妇儿！”他吼了一嗓子，钉耙“当啷”砸在地上。
刚要扑过去，却被一道暖融融的妖气裹住脚踝——是安燠留在原地的那缕神魂，正从指尖溢出淡粉色狐火，给他的靴底烙了个小狐狸印记，“别慌，我分一半神魂回去。”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去会会那个要把我推进书里的天道。”
程砚的熊耳朵“唰”地竖起来。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不周山脚第一次见她，她缩在树洞里发抖，说自己是被雷劈下来的“倒霉仙子”。
那时他就知道，这只狐狸看着软乎乎，骨子里硬得像他藏了五百年的蜜蜡——她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可此刻看她神魂分裂时泛白的唇，他还是急得眼眶发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地脉突然发出尖啸。
程砚的眉心裂开一道金光，那是地脉真言觉醒的印记。
他想起安燠说过，图书馆在比不周山更远的地方，远到可能连地脉都够不着。
可他是守山大神，守的从来不是哪座山的石头，是山上的花、树洞里的松鼠、还有那只总偷他蜜罐的狐狸。
“七山印，起。”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七枚刻着山纹的玉牌上。
玉牌“嗡嗡”震颤着飞进东南西北四方地眼，最后一枚停在安燠脚边。
地脉的呜咽声渐渐变低，像被塞进了棉花，“双界护印阵”的纹路顺着石板爬出来，把安燠团团围住，“媳妇儿，山给你垒墙。你去哪儿，山都记得你。”
安燠的神魂分出最后一丝时，听见程砚带着鼻音的嘟囔。
她留在现世的那半神魂勾了勾唇，狐火裹着他的山杏核吊坠晃了晃——那是他去年偷摘山杏时被刺扎了满手，却非说“给夫人留的最甜那颗”。
另一缕神魂则顺着裂缝逆流而上。
风在耳边呼啸，她看见自己穿书前的模样：坐在图书馆落地窗前，手里捧着《大雷音劫》，书页停在“玉面夫人被剜心”那章。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像极了程砚给她编的草环——那时他说“夫人戴这个比戴珠钗好看”，结果被她揪着耳朵骂“熊瞎子会编草环？”
“啪！”
金光突然笼罩过去的安燠。
那是天道的牵引，要推她翻页，推她钻进书里当提线木偶。
新神魂的安燠现出身形，指尖凝聚着《睡仙诀》修炼出的清光。
她望着过去的自己——那女孩正皱着眉，指尖抵着书页，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合上书本。
“这剧本，我不接了。”她一掌拍碎金光，清光裹住过去的安燠，“你可以翻页，但别翻进那章。”
过去的安燠猛地抬头。
她的眼睛里有惊讶，有困惑，却没有恐惧——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
图书馆的挂钟突然响了。
安燠的神魂回头看了眼，那本《大雷音劫》正躺在桌上，最后一页的边角被风掀起，露出半行字：【玉面夫人......】
她笑了笑，伸手按住那页书。
程砚在现世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抹了把脸，发现不知何时掉了两滴泪。
地脉的震动已经平息，双界护印阵闪着柔和的光，像给安燠织了顶金纱帐。
他弯腰捡起钉耙，突然发现耙齿上挂着根淡粉色狐毛——是她分裂神魂时落下的。
“夫人要是敢在那边受委屈，”他把狐毛小心收进怀里，钉耙往肩上一扛，“我就扛着七山印去砸天道的门。”
图书馆里，安燠的手指轻轻搭在《大雷音劫》最后一页上。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书页上，刚好盖住“死亡”两个字。
她勾了勾唇，指尖微微用力。
安燠的指尖悬在《大雷音劫》最后一页上方时，指甲盖都在发烫。
那页纸像是活物，正顺着她的掌心汲取温度，要把“玉面夫人死亡”几个字烙进她骨血里——可她偏不如它愿。
“咔嚓。”
书页撕裂声比想象中清脆，像青丘春天折下的第一枝桃花。
她望着掌心里皱巴巴的纸页，忽然想起程砚去年给她剥山核桃，指甲缝里全是碎壳渣却还笑：“夫人你看，硬壳子也能掰开。”现在这页催命符，不就是天道给她的硬壳子么？
系统突然在识海打了个响指，声音里带着点雀跃：【检测到宿主主动篡改叙事核心，奖励反向努力豁免权——今日起，您哪怕扛着钉耙追着金仙跑，也不会掉山杏核吊坠啦！】
安燠被逗得笑出声，狐尾尖从裙摆下悄悄钻出来，卷住桌角的钢笔。
她咬破食指，血珠坠在纸页上，晕开一朵小梅花。
笔尖悬在半空时，前世被闺蜜推下楼梯的疼、穿书后被铁扇公主骂“狐媚子”的委屈、程砚替她挡雷时后背焦黑的伤痕，像走马灯似的闪过去。
“玉面夫人未死。”她笔尖重重一顿，血字在纸上洇开，“与熊系山神共立新规，反杀真凶，开山收租。”最后一个“租”字拖得老长，像程砚熬蜂蜜时拉的丝，甜得人牙根发软。
当她把纸页塞回书脊时，整间图书馆突然刮起穿堂风。
《大雷音劫》的书页“哗啦啦”翻得飞起来，最后“啪”地扣在桌上——新补的纸页正躺在最末，血字泛着淡金，像用阳光熔了金线绣上去的。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护灵碑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程砚正蹲在碑前给安燠留的狐毛系红绳，冷不丁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钉耙“咕噜噜”滚出去三尺远。
他抬头时，碑身的青苔正簌簌往下掉，石纹里渗出金光，一行新字正从碑底往上爬：【守者同盟·跨维度认证启动】【新规适用范围：所有‘反派必死’类剧本】。
“我滴个熊爷。”他手忙脚乱去捂碑身，像怕金漆蹭脏似的，“媳妇儿这是又搞啥大动静？”
地脉图突然“嗡”地亮了。
程砚转头的功夫，青铜铸成的地脉图上腾起无数虚影——全是穿红戴绿的狐妖，有的正被孙悟空的金箍棒砸中脑袋，有的抱着头往树洞里钻，还有个扎着双髻的小狐妖，正举着糖葫芦对他喊：“山神哥哥救我！”
“姐妹们！”安燠的声音像春风卷着蜜香，从地脉图里漫出来，“今天起——不还债，只收租！”
程砚的熊耳朵“唰”地竖成两把小扇子。
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不周山脚，安燠缩在他怀里哭，说“所有故事里的反派都得死”；想起去年她蹲在灶前熬糖霜，嘟囔“凭啥我们得当坏人，不能当收租的老板娘”；想起刚才她神魂分裂时，狐火里裹着的山杏核吊坠——原来她早就在攒这把火，要把所有苦哈哈的“反派”都从书里捞出来。
“好样的！”他猛地站起来，钉耙往肩上一扛，震得地脉图上的虚影都晃了晃，“谁要敢欺负我家夫人的姐妹，老子就用钉耙给他们松松筋骨！”
话音刚落，云层里“咔啦”裂开道缝。
程砚抬头，瞳孔骤然缩成竖线——天上竟浮着无数个不周山的倒影，每个山巅都立着护灵碑，碑前或蹲或站着不同模样的“他”：有的正往嘴里塞山杏，腮帮子鼓得像仓鼠；有的举着绣了半拉的鞋，嘟囔“夫人的绣样咋比抓兔子还难”；还有个红着眼眶的，正攥着钉耙吼：“我夫人比你们仙官善良！”
“合着三千世界里，全是我跟夫人的小日子？”程砚摸着后颈傻笑，耳尖红得能滴血，“媳妇儿……你这是要把咱家的租约，铺满三千世界啊。”
图书馆里，安燠的指尖还按在《大雷音劫》上。
她能感觉到，另一头的账本正在发烫——那是她和程砚用山杏核当信物、用雷劈当聘礼、用无数个互相投喂的夜写出来的账本，此刻正与书页共鸣，把“新结局”往每个平行世界里送。
系统突然发出抽抽搭搭的哭腔：【宿主你知不知道，刚才天道的算力都乱套了！
它现在满屏都是“错误”“权限不足”——】
“那正好。”安燠歪头笑，狐尾尖卷住窗台上的阳光，“以后它的权限，得归我批。”
现实世界的账本静静浮起。
程砚望着它，只见首页的金漆字突然开始闪烁，像山里夏夜的萤火虫：【新神纪元·倒计时：0日——已开启】
他刚要伸手去碰，地脉图上的虚影突然集体冲他挥手。
那个举糖葫芦的小狐妖喊：“山神哥哥，我能去你山上种桃树么？”扎双髻的喊：“我要租你家后山晾狐狸皮！”被金箍棒砸中的那个抹着眼泪笑：“谢谢……谢谢夫人。”
程砚忽然觉得眼眶发涩。
他弯腰捡起钉耙，耙齿上不知何时又挂了根淡粉色狐毛——和他怀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夫人。”他对着天空轻声说，“你尽管去改规矩，我在这儿守着。守山，守你，守所有想好好活的……”
话没说完，地脉图突然又震了震。
程砚低头，见最边角的位置浮起个新虚影——是穿书前的安燠，正站在图书馆落地窗前，捧着《大雷音劫》笑。
他咧嘴露出虎牙，把两根狐毛系成同心结：“等你回来，咱们就去收第一笔租。”
而此刻的图书馆里，安燠正望着账本首页闪烁的倒计时。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新神纪元的钟声才刚敲响，好戏，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