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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从未想过,手铐会如此冰冷。

那金属的寒意,似乎能透过皮肤,直直钻进骨头里,冻僵他的血液。

耳边是警察严肃而冰冷的讯问声,眼前是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不断闪回。

邻居的指证,模糊的监控录像,所有证据都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指向一个他从未犯下的罪行——弑母。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就在他被粗暴地押上警车,整个世界即将彻底崩塌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扯感从灵魂深处传来!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破裂、旋转!光线扭曲,声音湮灭,时间仿佛变成了一条可以被强行扳动的铁轨,发出了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

剧烈的眩晕过后,林远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耳边是嘈杂的、属于孩童的嬉笑声。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却又无比遥远的街道上——这是他小学放学回家的路。周围的建筑矮小陈旧,行人的衣着带着多年前的款式。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那双明显小了好几号的手,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小学制服。

不是幻觉。

他,林远,回到了十年前,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试图理解这超现实的一切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了他的脑海——上杉绘梨衣。

他想起来了!就在他回到的这个时间点不久之后,同校的一个名叫上杉绘梨衣的转学生,一个总是安静得像个人偶、有着暗红色长发的女孩,会在一起轰动全市的儿童失踪案中被红井找到……冰冷的,没有了呼吸。

而她的遇害日期,正是她生日那天。

母亲的血泊,绘梨衣冰冷的结局……两个看似无关的悲剧,在此刻的他心中产生了某种可怕的联结。

那个陷害他的真凶,是否也与绘梨衣的死有关?这次匪夷所思的“回归”,是给他一次挽回一切的机会吗?

“林远!你在那里干什么呢?上课了!”

一个略显熟悉,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意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远猛地回头。

班主任齐夏正站在校门口,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催促,却又仿佛……深不见底。

重新坐在五年级的教室里,看着周围稚嫩的面孔,林远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在了靠窗那个孤零零的座位上。

上杉绘梨衣。

她和记忆中一样,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暗红色的长发如同丝绸般垂落,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她总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课本或者桌面,不与任何人对视,也不参与任何交谈。像一朵被遗忘在角落、静静等待凋零的花。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沉默,或者说,下意识地忽略了她。一种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必须靠近她。保护她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刻在林远的心头。他知道,距离那个可怕的生日,时间不多了。

然而,接近一个如同封闭贝壳般的女孩,远比想象中困难。

第一次尝试,他拿着自己舍不得吃的水果糖,走到她桌前。

“绘梨衣同学,这个…给你吃。”

女孩只是抬起那双清澈却空洞的暗红色眼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又缓缓低下了头。

那眼神里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糖果孤零零地躺在桌角,直到放学也没有被碰过。

第二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大家都成群结队,只有绘梨衣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抱着膝盖。林远鼓起勇气走过去,想邀请她一起玩。

“绘…绘梨衣,要不要…”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像一只受惊后蜷缩起来的小兽。

挫败感如同藤蔓缠绕着林远。他空有拯救的决心,却找不到打开那扇心门的钥匙。

转机出现在一个阴雨的下午。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或者结伴离开。

绘梨衣依旧独自一人,背着小小的书包,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望着连绵的雨丝,眼神依旧空茫,似乎并不在意如何回家。

林远撑开一把破旧的伞,走到她身边。

“雨这么大,我…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绘梨衣没有立刻摇头。她抬起头,看了看林远,又看了看密集的雨幕,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语。只有雨点敲击伞面的啪嗒声,和脚下踩过积水的声音。

绘梨衣走得很慢,很安静,仿佛连呼吸都轻不可闻。林远努力将伞向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

送到她居住的那栋略显陈旧的公寓楼下,绘梨衣停下脚步,第一次主动看向了林远,用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声音说:

“谢谢…”

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让林远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从那天起,“送你回家”成了林远每天放学的固定事项。

起初依旧是沉默的陪伴,但渐渐的,绘梨衣似乎不再那么紧绷。

偶尔,林远会指着路边一只懒洋洋的野猫,或者天空中一朵奇特的云,说一些简单的话,绘梨衣虽然很少回应,但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好奇。

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无声的、脆弱的信任。

时间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中悄然流逝,林远心中的弦却越绷越紧。绘梨衣的生日,一天天临近了。

根据他模糊的记忆和前世的新闻,悲剧就发生在她生日当天放学后的路上。凶手利用她独自一人的机会,将她带走。

绝不能让她一个人!

林远下定了决心。他要给她过一个生日,一个让她不会在孤独和恐惧中消失的生日。

生日前一天,他用自己攒了许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小小的、画着轻松熊图案的蛋糕,还有一些彩色的纸和绳子。

生日当天,放学铃声一响,林远就立刻收拾好书包,紧紧跟在了绘梨衣身边。

“绘梨衣,今天…今天能去我家吗?”他有些紧张地发出邀请,“我…我想给你过生日。”

绘梨衣愣住了,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暗红色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讶。她看着林远,看了很久,似乎在确认他话里的真意。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远的“家”,其实是母亲经营的一家小书店的阁楼,狭窄但整洁温暖。

母亲是一个温柔而忙碌的女人,对于儿子带同学回来过生日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欢迎了绘梨衣,并悄悄塞给林远一点钱,让他去买些好吃的。

那个傍晚,狭窄的阁楼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林远笨拙地插上生日蜡烛,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响了生日歌。

母亲笑着在一旁拍手。烛光摇曳,映在绘梨衣白皙的脸上,她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看着眼前笨拙却真诚的男孩和温柔的阿姨,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一点点亮起。

她许了愿,然后鼓起腮帮,吹灭了蜡烛。那一刻,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实无比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笑容。

林远看呆了。他从未见过绘梨衣笑,原来她笑起来,这么好看。

吃完蛋糕,绘梨衣从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彩色纸绳编织的东西。那是一副手套,针脚歪歪扭扭,大小也不太均匀,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线头,显然编织者非常不熟练。

她低着头,双手捧着那副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手套,递到林远面前,声音细若蚊蚋:

“给…林远的。谢谢你。”

林远怔住了。他接过那副还带着女孩指尖温度的手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

他这才想起,前几天天气转冷,自己抱怨过一句手冷。他没想到,这个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女孩,竟然默默记在了心里,还用她那双看起来只会翻书和画画的手,为他编织了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很…很暖和。”林远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立刻将手套戴在了手上,大小居然刚好,那歪扭的针脚,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名匠之作都要珍贵,“谢谢您,绘梨衣。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绘梨衣看着他戴上了手套,嘴角又微微弯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这个生日,没有盛大的派对,没有昂贵的礼物,只有温暖的烛光,简单的蛋糕,和一份笨拙却真挚的心意。

但对绘梨衣而言,这或许是她在冷漠与孤独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毫无目的的温暖。

看着绘梨衣脸上那罕见的、放松而柔软的神情,林远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今天平安度过了。

凶手没有出现。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改变了?

他将绘梨衣安全送回了家,看着她窗口的灯亮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空清澈,星子闪烁,他似乎已经成功地扭转了那个既定的悲剧。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林远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怀着些许轻松走在回家路上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窗摇下,露出了班主任齐夏的脸。

“林远,这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上车吧,老师送你一段。”齐夏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属于师长的温和笑容。

如果是以前,林远会毫不怀疑地上车。但此刻,经历了时空穿梭,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尚未完全放松,他看着齐夏的笑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寒意。

尤其是……齐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条偏离他回家路线的街上?

“不用了,齐老师,我自己可以……”林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跟我客气什么,快上来。”齐夏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林远!他转身想跑,但车门已经打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拽进了车内!

“齐老师!你干什么?!”林远惊恐地挣扎,却被齐夏用一块浸透了奇怪气味的毛巾死死捂住了口鼻。

意识迅速模糊,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齐夏那双镜片后,冰冷、疯狂,再无一丝温和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冷让林远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车厢里,车窗外是荒芜的景色和一片反射着惨淡月光的、巨大的冰湖——城郊那座废弃的“镜月湖”。

车停了。齐夏将他拖下车,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

“为…为什么……”林远牙齿打着颤,努力想看清眼前这个曾经尊敬的老师。

齐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完成某种仪式的漠然。“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林远。而且,你太接近那个女孩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放心,很快就好。就像……处理掉一件多余的垃圾。”

垃圾?绘梨衣吗?林远瞬间明白了!齐夏就是那个凶手!那个杀害绘梨衣,又陷害他的人!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保护绘梨衣的举动,反而引起了这只隐藏的恶狼的警觉和杀心!

在被齐夏用力推向冰湖中央那个早已凿好的冰窟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和极致的愤怒让林远用尽最后力气,嘶哑地喊出了他唯一能想到的、来自未来的警告:

“齐夏——!我知道你的未来!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冰面上回荡,带着绝望的诅咒。

齐夏推搡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是惊讶?是疑虑?还是别的什么?

但这停顿只有一瞬。

下一刻,巨大的冲击力传来,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林远!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扎透了他的衣物,扎进了他的骨髓和灵魂!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迅速吞噬……

……

再次有模糊的感觉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拖动,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了身体,但意识已经无法凝聚。

耳边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模糊的人声,还有……一个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带着极致痛苦和悔恨的哭泣声?

是……绘梨衣吗?

他无法确定。无尽的黑暗如同温暖的沼泽,将他缓缓拉入深处。

……

林远没有死。

齐夏在最后关头,不知是因为林远那句关于“未来”的警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将他从冰窟中拖了出来,并拨打了急救电话。

但严重的溺水、极度的低温以及可能存在的药物影响,对林远年幼的身体和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他活了下来,却再也没有醒来。

他成了一个植物人。

意识被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仿佛漂浮在冰冷的宇宙深渊,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些许动静,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无法挣脱这永恒的牢笼。

时光荏苒,窗外花开花落,十五个春秋悄然流逝。

当年的小学五年级学生林远,在医学记录上,已经是一个近三十岁的男人。

但他的身体,依旧停留在少年时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依靠仪器和营养液维持着生命最基本的体征。

这十五年里,有一个身影,风雨无阻,几乎从未间断地出现在他的病房。

上杉绘梨衣。

那个曾经沉默如人偶的女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又出落成清冷美丽的年轻女子。

岁月改变了她的容貌,却未曾改变她眼中那份深沉的哀伤与刻骨的愧疚。

她固执地认为,林远的遭遇,全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会引起凶手的注意,不会遭遇那一切。

十五年,五千多个日夜。

她每天放学后、下班后,都会来到这里。她会用温水细细为他擦拭脸颊和手臂,会坐在床边,轻声对他说话,告诉他学校里、生活中发生的琐事,就像他从未离开,只是安静地睡着。

“林远,今天数学考试好难……”

“学校里的樱花开了,很漂亮,和你以前描述的一样……”

“我学会做你妈妈当年做的那种布丁了,可惜你尝不到……”

“琪亚娜和芽衣姐姐她们…都很想你……”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温柔与悲伤。

有时候,她会拿出那副早已褪色、却依旧被保存得很好的、歪歪扭扭的编织手套,轻轻放在他的掌心,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丝温暖。

她看着他沉睡的、依旧带着少年轮廓的安静脸庞,暗红色的眼眸中,常常会蓄满泪水,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对不起,林远…”

“都是我不好…”

“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后续剧情也是有的,不过看看心情,没人看的话就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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