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撕开夜色时，黑石峪关的城楼裹着一层薄霜，霜花落在凝固的血渍上，结成半透明的壳，风一吹，便随着碎砖屑簌簌掉落。
野狼谷方向的厮杀声还未散尽，苍狼族的号角却先一步划破了清晨的死寂——那是进攻的信号，低沉而凶狠，像极了北疆草原上饿狼的嚎叫。
“将军！苍狼族又攻上来了！这次是倾巢而出！” 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甲胄上还沾着野狼谷带回的血泥，话没说完，就被帐外震天的马蹄声打断。
霍宴刚被凌玄喂下一碗续命的汤药，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一把抓过榻边的长刀，咬着牙站起身：“扶我上去！我霍家的城门，不能丢在我手里！”
凌玄想拦，手指刚触到霍宴的胳膊，就被他甩开。老将军的背影佝偻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每一步踩在帅帐的木板上，都发出沉重的声响，像在敲打着这座城池最后的防线。
帐内的霍锦猛地睁开眼，灵泉透支的眩晕让她眼前发黑，可那熟悉的号角声像针一样扎进她的意识——那是苍狼族决战的号角，当年父亲镇守北疆时，她在将军府的阁楼里听过无数次。
“扶我起来。” 她伸手抓住身边的床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守在榻边的医婆连忙上前，刚想劝阻，就见她眼底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光，那光里没有了往日的鲜活，只剩下燃尽前的执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明知会灭，却偏要烧到最后一刻。
城楼之上，寒风卷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霍锦靠在残破的旗杆上，右肩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可纱布下的疼依旧钻心，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里钻。
她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苍狼族骑兵像潮水般涌来，马蹄踏过结冰的地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要将整座黑石峪关踏碎。
“弓箭手准备！” 霍宴的吼声带着血腥味，他拄着长刀站在城楼边缘，左眼因昨日的厮杀被划伤，此刻蒙着布条，只剩右眼死死盯着冲来的敌军，“等他们进入射程，听我号令，放箭！”
士兵们纷纷拉满弓箭，弓弦紧绷的声响连成一片。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连续四日的鏖战，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手中的弓箭沉得像灌了铅，不少人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苍狼族的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可汗依旧戴着那顶狼皮冠，只是此刻冠上的狼毛沾着血，显得格外狰狞。
他看到城楼上的霍锦，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透过风传到城楼：“女娃子！你男人和你大哥都被困在野狼谷了，今日看谁还能救你！”
霍锦的心猛地一揪——昨夜萧夜爵和霍景域去支援粮草队，至今没有消息，野狼谷地势险要，萧景渊又阴险狡诈，他们会不会……她不敢再想，只能用力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散开，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放箭！” 霍宴的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箭雨瞬间朝着苍狼族的骑兵射去，可敌军早有准备，纷纷举起盾牌，箭矢撞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大多被弹落在地。
只有少数几支箭穿透了盾牌的缝隙，射中了骑兵，却不足以阻挡他们冲锋的脚步。
“火油！” 霍锦高声喊道。士兵们立刻搬来仅剩的几桶火油，顺着城墙往下倒。她从医婆手中接过火折子，指尖因为虚弱而颤抖，好几次都没能点燃。
苍狼族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城下，攻城梯再次架起，士兵们像蚂蚁一样往上爬，城楼上的滚木礌石早已用尽，只能用刀斧劈砍，惨叫声、厮杀声混成一片。
“锦儿！小心！” 苏轻晚的声音传来，她飞身扑过来，一把推开霍锦，一支冷箭擦着霍锦的脸颊飞过，钉在身后的旗杆上，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苏轻晚的后背却被另一支箭射中，她闷哼一声，却依旧反手拔出箭，朝着城下的敌军掷去，精准地刺穿了一个爬梯士兵的咽喉。
“轻晚！” 霍锦扶住她，只见鲜血顺着苏轻晚的后背往下流，染红了她的青色劲装。
苏轻晚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却依旧明亮：“我没事……锦儿，你别忘了，我是惊鸿阁的人，这点伤算什么……”
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也开始摇晃。霍锦立刻从空间里取出最后一点备用的灵泉水——那是她昨夜强撑着意识，从灵泉池底刮下来的几滴水，此刻小心翼翼地倒在苏轻晚的伤口上。清凉的泉水触到伤口，苏轻晚的身体明显一颤，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坚持住，” 霍锦握着她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大哥还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苏轻晚点点头，重新拿起长剑，踉跄着走到城楼边缘，朝着爬上来的敌军劈去。霍锦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钝刀割着疼——这几日，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看着士兵们浴血奋战，却只能用耗尽的空间勉强支撑，这种无力感，比身上的伤口更疼。
苍狼族的可汗见攻城梯屡攻不下，竟下令让士兵推着几架撞车，朝着城门冲来。那撞车比之前的更大，顶端的铁皮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层，显然是为了抵御火攻。
霍宴见状，脸色一沉：“死守城门！就算用身体挡，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士兵们纷纷冲下城楼，挡在城门后。撞车一次次撞在城门上，发出“轰隆”的巨响，城门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撞开。
霍锦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门后的士兵们用身体抵住城门，看着他们被撞车震得口吐鲜血，却依旧死死不肯后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萧夜爵和霍景域没有消息，粮草所剩无几，药材和灵泉耗尽，这座城，就快守不住了。可她不能放弃——这是父亲守了一辈子的黑石峪关，是北凉的北疆门户，是身后无数百姓的家园，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城楼上。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萧夜爵临走时的模样，想起他说“等我回来”时的笑容，想起他送她的那枚楠木簪。
她伸手摸向怀中，楠木簪依旧冰凉，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她的意识再次探入空间，藏药阁里的芯片残片还在泛着蓝光，那光芒比昨夜更亮了一些，与楠木簪的暖意遥相呼应，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信号弹……” 霍锦突然想起什么，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信号台——那里还放着一枚绿色的求援信号弹，是萧夜爵临走时留下的，他说，若是情况危急，就点燃它，他会立刻赶回来。可她知道，野狼谷距离黑石峪关太远，就算点燃了，他也未必能及时赶到。
可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霍锦扶着旗杆，一步步朝着信号台走去。每走一步，右肩的伤口就撕裂一分，疼得她眼前发黑，好几次都差点栽倒在地。
士兵们看到她的身影，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满是担忧：“霍小姐！您别过去！太危险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霍锦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风卷起她的素白裙角，裙角上的血渍在晨光中泛着暗沉的光，像一朵开到极致的血花。她终于走到信号台前，伸手拿起那枚绿色的信号弹，指尖的颤抖越来越明显。
苍狼族的可汗看到她的动作，哈哈大笑：“女娃子！你以为点燃信号弹有用吗？你的援兵早就被困死在野狼谷了！”
霍锦没有理他，她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这一次，她稳稳地点燃了信号弹的引信。“嗤嗤”的声响在风中格外清晰，绿色的火焰顺着引信往上爬，很快就烧到了信号弹的底部。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信号弹举过头顶，朝着天空发射出去。
“咻——” 信号弹拖着绿色的尾焰，冲破了清晨的天际，在高空炸开，像一朵绿色的烟花，照亮了整个黑石峪关的天空。那抹绿色，在灰蒙蒙的晨色里，显得格外刺眼，却又带着让人绝望的希望。
城楼上的士兵们看到信号弹升起，纷纷停下了厮杀，眼里泛起了泪光。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求援信号，若是再没有援军，他们今日就要战死在这里了。
可霍锦却再也撑不住了。信号弹发射的反作用力让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灵泉透支的反噬和伤口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眼前一黑，身体朝着城楼外坠落下去。
“锦儿！” 霍宴的吼声撕心裂肺，他想要扑过去，却被身边的士兵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身影往下坠。苏轻晚也疯了一样朝着城楼边缘跑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城下疾驰而来，他的左腿依旧跛着，却依旧带着风的速度，飞身跃起，稳稳地将霍锦抱在怀里。
那是霍景域！他身上的盔甲满是刀痕，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刚从野狼谷拼杀回来。
“妹妹！妹妹！” 霍景域抱着霍锦，声音带着哽咽，他伸手探她的鼻息，只觉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里瞬间慌了神，“凌玄！凌玄谷主在哪里？快救救锦儿！”
凌玄早已从帅帐里冲出来，他快步走到霍景域身边，伸手探霍锦的脉搏，脸色凝重：“脉搏太弱了，必须立刻回帐救治！”
霍景域抱着霍锦，转身就往帅帐跑去。城楼上的士兵们看到霍锦回来，看到他怀里昏迷的霍锦，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援军似乎到了，忧的是霍小姐的伤势。
“霍大哥！萧夜爵呢？” 苏轻晚快步跟在霍景域身后，声音带着急切。她的后背还在渗血，却丝毫不在意，眼里只想着霍景域和萧夜爵的安危。
霍景域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带着疲惫和愧疚：“萧夜爵还在野狼谷牵制萧景渊，他让我先带一部分援军回来支援黑石峪关……轻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苏轻晚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跟在他身后往帅帐走去。城楼上的霍宴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向远处依旧在猛攻的苍狼族军队，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声音沙哑却坚定：“兄弟们！援军已到！我们再撑一会儿，萧夜爵很快就会带着大部队回来！今日，我们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住黑石峪关！”
“守住黑石峪关！守黑石峪关！” 士兵们的呐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只剩下重燃的希望。他们举起手中的刀斧，朝着爬上来的苍狼族士兵劈去，每一刀都带着决绝。
帅帐里，凌玄正在给霍锦救治。他将一枚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又用银针扎在她的几处穴位上，试图稳住她的气息。
霍景域站在一旁，双手紧握，眼神死死盯着姜清鸢的脸，心里不停地祈祷：锦儿，你一定要醒过来，大哥已经失去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就在这时，霍锦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她怀里的楠木簪再次泛出淡金色的光芒，而空间里的芯片残片也随之亮起蓝光，两道光芒透过她的衣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笼罩在她的身上。凌玄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满是疑惑：“这……这是什么？”
霍锦也愣住了，他看着那道光柱，心里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这光芒里带着温暖的气息，似乎在修复着霍锦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看到，霍锦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军！太子殿下！援军！是太子殿下带着大部队回来了！还有……还有西域和江南的援军也到了！”
霍景域猛地站起身，眼里满是惊喜。他快步走到帐外，只见远处的天际线上，玄色的骑兵像潮水般涌来，为首之人手持玄铁剑，正是萧夜爵！他的盔甲上满是血污，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痕，却依旧身姿挺拔，朝着黑石峪关疾驰而来。
“太子殿下！” 霍景域高声喊道。
萧夜爵也看到了他，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冲到了帅帐前。他翻身下马，第一句话就是：“锦儿呢？锦儿怎么样了？”
“她还在昏迷，不过刚才有一道奇怪的光芒笼罩着她，气息平稳了一些。” 霍景域连忙说道。
萧夜爵立刻冲进帅帐，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霍锦。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才多了一丝血色，怀里的楠木簪还在泛着微光。他快步走到榻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给她，声音里满是心疼：“锦儿，我回来了，我来晚了……”
就在这时，霍锦的眼睛突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她的眼神依旧迷茫，却朝着萧夜爵的方向望来，轻声说：“夜爵……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在。” 萧夜爵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温度渐渐恢复了正常，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依旧尖锐，正是顾昭宁的声音：“萧夜爵，霍锦，别高兴得太早！你们以为援军到了，就能赢了吗？我告诉你们，我在黑石峪关的水井里下了蛊毒！不出三个时辰，你们所有人都会变成蛊虫的宿主！哈哈哈！”
萧夜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转身，朝着帐外走去，玄铁剑握得更紧了，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顾昭宁！你找死！”
霍景域和苏轻晚也立刻跟了出去。帅帐里，只剩下凌玄和昏迷刚醒的霍锦。霍锦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担忧。她知道，顾昭宁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恃无恐。水井里的蛊毒，该怎么解？空间里的药材和灵泉都已耗尽，她该用什么来救满城的士兵和百姓？
就在这时，她再次感觉到怀里的楠木簪和空间里的芯片残片在发热，两道光芒交织得越来越紧密，空间里的灵泉池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涌动——是灵泉水！灵泉竟然在慢慢恢复！而药园里的残根旁，也冒出了细小的嫩芽。
这是怎么回事？楠木簪和芯片残片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它们为什么能让灵泉恢复？而顾昭宁在水井里下的蛊毒，又该如何化解？
帐外的厮杀声再次响起，萧夜爵的怒吼、顾昭宁的疯笑、士兵们的呐喊混成一片。霍锦躺在榻上，看着帐顶的帐幔，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担忧。她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而她和萧夜爵，还有更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