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雪下得没个停，黑石峪关的城楼被冻得泛着青黑色，城砖缝里的冰棱像倒插的尖刀。
霍宴站在箭楼上，手里握着那把断了刃的铁剑——剑是黑风口之战留下的，剑鞘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嗡嗡”声，像在诉说之前的惨烈。
“可汗有令！今日必破黑石峪关！冲啊！” 城下传来苍狼族士兵的呐喊，黑压压的骑兵举着弯刀，朝着城门发起冲锋，火油弹像流星般砸在城墙上，炸开的火焰舔舐着城楼的木梁，浓烟裹着焦糊味，呛得士兵们连连咳嗽。
“放箭！倒油！” 霍宴声如洪钟，城楼上的弓箭手齐射，箭矢像暴雨般落下，苍狼族的骑兵纷纷落马，可后面的人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悍不畏死。
霍景域裹着伤臂，站在父亲身边，手里的长枪上还缠着绷带，却依旧稳稳地刺穿了一个爬上城楼的苍狼族士兵：“爹，他们今日不对劲，比往日凶太多了！”
霍宴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盯着城下的阵型——苍狼族的主力看似都压在正面，可侧翼的骑兵却比平时少了一半，而且冲锋的节奏很怪，每次猛攻一阵就撤退，像是在消耗城楼上的箭矢和体力，而非真的想破城。
“不对劲。” 霍宴突然按住霍景域的肩膀，“让斥候去查，看看苍狼族的后营是不是空了。”
他守了北疆三十年，这种“虚张声势”的打法太熟悉了，当年苍狼族就用这招骗过前任镇北将军，差点断了援军的后路。
半个时辰后，斥候浑身是雪地跑回来，跪在箭楼下，声音发颤：“将军！苍狼族的后营是空的！可汗带了八千精锐，绕去了援军必经的落马坡，好像……好像要设伏！”
落马坡——那是萧夜爵援军北上的唯一通道，两侧是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路，一旦被伏击，援军首尾不能相顾，必死无疑。
霍宴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攥紧铁剑，指节泛白：“果然是围点打援！他们故意猛攻黑石峪关，就是要把我们的兵力都困在这里，好趁机吃掉萧夜爵的援军！”
“那我们怎么办？” 霍景域急了，他刚收到苏轻晚的飞鸽传书，说萧夜爵的援军离落马坡只剩一日路程，“我们分兵去救啊！我带两千人，一定能赶在他们设伏前通知太子殿下！”
“不行！” 霍景域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奈，“城楼上现在只有五千兵力，苍狼族的前锋还在猛攻，一旦分兵，黑石峪关就守不住了。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每次冲锋都留余地？就是等着我们分兵！” 他看向城下，苍狼族的冲锋又停了，可汗骑着黑马，在阵前踱步，眼神里满是算计——显然，对方早就料到他会面临这样的两难。
箭楼里的士兵们也听到了对话，一个个低下头，没人说话。他们都知道，援军是黑石峪关的希望，可黑石峪关也是北疆的门户，丢了任何一个，北凉都会陷入绝境。
一个年轻的士兵攥紧弓箭，眼眶通红：“将军，我们不怕死！哪怕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守黑石峪关，让太子殿下的援军安全过来！”
“对！我们不怕死！” 其他士兵也跟着附和，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死战到底的决心。
霍宴看着这些士兵，心里像被钝刀割着疼——他们中有的才十六七岁，有的家里还有妻儿，可现在，却要为了北凉，赌上自己的性命。
“报——” 又一个斥候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令牌，是惊鸿阁的标志，“将军！
苏阁主派弟子送来消息，萧景渊带着三千黑煞门弟子，已经和苍狼族的精锐汇合，就在落马坡设伏，他们还带了轰天雷，想把援军连人带马炸在坡里！”
萧景渊！霍宴的脸色更沉了。他没想到，萧景渊为了夺位，竟然真的勾结外敌，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顾。
轰天雷的威力他知道，一旦在窄路上炸开，援军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爹，不能再等了！” 霍景域猛地拔出长枪，“我带一千人去落马坡，就算拦不住，也要给太子殿下报信！剩下的五万千兵力，守黑石峪关应该能撑到援军绕路过来！”
“绕路？” 霍宴苦笑，“落马坡是最近的路，绕路要多走三日，这三日里，苍狼族要是真攻，黑石峪关撑不住。再说，你带一千人去，不等靠近落马坡，就会被萧景渊的黑煞门弟子伏击，也是白白送死。”
他走到箭楼边，望向落马坡的方向，那里被大雪遮住，什么都看不见，却像有一张巨大的网，正等着萧夜爵的援军钻进去。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霍宴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边是未来的女婿，一边是坚守的士兵，一边是北凉的门户，他不管选哪一个，都会有人牺牲。
“将军！城下又开始冲锋了！” 士兵的呐喊打断了他的思绪。霍宴回头，看到苍狼族的骑兵又冲了上来，这次带了攻城梯，显然是想趁他们犹豫的时候，强行破城。
“守住！” 霍宴举起铁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只要我们守住黑石峪关，萧夜爵就有时间想办法！所有人听令，箭不留手，刀不留情，就算死，也要死在城楼上！”
城楼上的箭矢再次齐射，火焰和鲜血在雪地里交织，形成一幅惨烈的画面。霍景域站在父亲身边，伤臂隐隐作痛，却死死盯着落马坡的方向——他知道，父亲心里比谁都急，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而此刻的落马坡，苍狼族的精锐已经挖好了陷阱，萧景渊站在悬崖边，手里拿着一个轰天雷的引信，嘴角勾起阴笑：“萧夜爵，霍锦，你们不是想守北凉吗？
今日，我就让你们和北凉一起陪葬！” 他身后的黑煞门弟子，正将轰天雷埋在路中间的雪地里，只等援军到来。
黑石峪关的雪还在下，城楼上的战斗还在继续。霍宴站在箭楼最高处，望着援军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萧夜爵，你一定要识破他们的阴谋，一定要平安过来。
可他不知道，萧夜爵的援军已经快到落马坡，先锋部队甚至已经看到了坡口的积雪，而苍狼族的伏兵，已经握紧了弯刀，就等着一声令下，发起突袭。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落马坡的风雪里酝酿，而黑石峪关的霍宴，依旧被困在“守关”与“救援”的两难里，找不到任何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