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登陆艇穿越异星遗迹
登陆艇在狂暴紊乱的气流中剧烈颠簸，仿佛一片被无形巨手抛掷的树叶。越是逼近那巨大的遗迹区域，周遭的空间景象越是变得光怪陆离，超越常理。舷窗外，不再是单纯的岩石荒漠，时而会毫无征兆地撕裂开扭曲的、流淌着诡异色彩的光带，仿佛空间本身的结构正在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揉捏、重塑。即使隔着登陆艇加强型的合金装甲，以及颈后“静心”颈环持续传来的、试图稳定神经的清凉脉冲，宋墨涵依旧能隐约感觉到一种低频率、高强度的嗡鸣。这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穿透血肉与骨骼，直抵灵魂深处，如同某个沉睡于此的庞大存在悠长而令人心悸的呼吸，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微凉指尖。
顾锦城如同礁石般稳坐，面罩下的视线锐利如鹰，通过骨传导耳机与先遣的周锐小组保持着不间断的加密通讯。
“周锐，报告‘鹰眼’观测点状态。”
“指挥官，‘鹰眼’已初步建立，能量屏障不稳定，波动指数持续攀升，已超过安全阈值15%。重复，超过安全阈值15%。”
“收到。持续监控，优先保障数据链畅通。‘磐石’即将降落。”
他的声音低沉、稳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在这片物理与感知双重意义上的混乱旋涡中，是所有人唯一能抓住的定心锚点。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对面座位上面色微白的宋墨涵，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专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眼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冷硬。
“报告指挥官，‘磐石’已抵达预定空域，准备降落。”驾驶员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传来。
“按计划执行，保持最高警戒级别，注意规避空间褶皱。”顾锦城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早已将各种应急预案刻入骨髓。
登陆艇开始谨慎地降低高度，引擎发出沉重的轰鸣，对抗着下方不规则涌动的能量乱流。最终，艇身猛地一震，伴随着金属与岩石摩擦的刺耳声响，降落在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巨型岩台上。舱门开启的液压声在死寂般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瞬间，一股浓烈而怪异的气味涌了进来——硫磺的刺鼻、臭氧的腥涩，以及一种更难以名状的气息，如同陈年金属锈蚀混杂着某种奇异的腥甜，仿佛来自某个古老而陌生的生态系统的呼吸。与之同时涌入的，是那股无处不在、骤然增强的精神压迫感，像无形的潮水，试图淹没每个人的理智堤坝。
“快速建立防御圈！林静，带宋博士进入观测点！动作快！”顾锦城第一个踏出舱门，高大的身影在暗红色的天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手中的高能步枪已然上膛，枪口微微下压，目光如雷达般扫视着周围嶙峋诡异的石林，以及远处那如同活物心脏般规律搏动、散发出不祥暗红色光芒的能量旋涡核心。
“磐石”小组的成员们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无声而高效地散开。沉重的单兵装备落在岩石上发出闷响，便携式能量屏障发生器被迅速激活，形成半透明的弧形护盾，各种型号的探测器和自动武器平台被架设在关键位置，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漩涡的红光，指向每一个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
林静快步走到宋墨涵身边，递给她一个升级过的便携式环境与精神波动监测仪：“宋博士，跟紧我。这里的辐射、能量乱流以及精神粒子浓度都极高，注意脚下，探测器显示部分区域地质结构极不稳定，可能存在隐性空间裂缝。”她的语气带着医疗官特有的冷静与关切。
宋墨涵深吸了一口那令人肺部不适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掉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无数细碎低语般的杂音呼唤。她点了点头，紧跟着林静矫健的步伐，在两名“磐石”队员一前一后的严密护卫下，快步走向前方不远处那个已经搭建起来的、被半透明能量屏障笼罩的临时观测点——代号“鹰眼”。
观测点内，周锐和他的几名技术队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数个闪烁的全息屏幕，看到他们进来，周锐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减。“指挥官，宋博士，你们来了。这里的干扰强度提升速度远超模型预测，能量屏障的消耗指数级增长，我们携带的备用能量单元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宋墨涵没有寒暄，立刻将自己携带的微型高维能量分析终端接入观测点的主数据流。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快速调取、筛选、分析着能量旋涡释放出的庞杂频谱数据流。屏幕上，代表着混沌与未知的混乱能量图谱不断翻滚，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试图从中剥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规律或可用于定位核心弱点的破绽。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那持续不断的精神低语和数据分析带来的巨大脑力负荷，让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顾锦城没有进入观测点内部，而是如同门神般屹立在入口处，身形挺拔如松，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外围“磐石”队员的警戒反馈和探测器数据上，另一半则始终如同最精准的传感器，留意着宋墨涵的状态。他看到她因专注而紧蹙的眉头，看到她因某个异常能量峰值而骤然收缩的瞳孔，也看到她偶尔因精神干扰而瞬间的恍惚与随即更强的自我坚持。那份在极端环境下愈发凸显的、属于科学家的执着与坚韧，让他冷硬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缓慢流逝，能量旋涡的搏动似乎变得更加急促有力，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明灭不定，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突然，观测点内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高度指向性精神冲击波！来源锁定——能量旋涡核心！屏障能量负载急剧上升！60%...70%...！”周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大声报告。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宋墨涵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她闷哼一声，手中的分析终端差点脱手掉落。双手死死按住仿佛要裂开的太阳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片惨白。即使有“静心”颈环提升到最大功率的输出，那股如同实质、饱含恶意的精神冲击，依旧像一根烧红后又在冰水中淬炼过的铁钎，狠狠地凿入她的脑海，试图撬开她意识的最深处！
无数破碎而扭曲的画面、意义不明的嘶吼与低语、被放大到极致的负面情绪——实验室里一次次失败的爆炸与数据崩溃、父母在星舰事故中逝去时空洞的眼神、对这片未知遗迹本能的恐惧、尤其是对未能及时发现李铭教授异常、最终无法挽救他生命的深深无力与自责……所有这些她平日里强行压抑的情绪和记忆，此刻如同找到了决口的堤坝，化作狂涛巨浪，疯狂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
“墨涵！”顾锦城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利剑，带着一种斩断混乱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她几乎要被吞噬的意识海洋中炸响。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没有去摇晃她脆弱的身躯，而是伸出宽厚坚实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她因痛苦而微微摇晃的肩膀。他的掌心滚烫，透过薄薄的防护服面料，传递来一股近乎灼热的、坚实无比的力量。他没有说更多空洞的安慰，只是沉声喝道，每一个字都如同敲打在灵魂上的重锤：“守住你的核心！过滤杂音！记住我说过的话！你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假的！是它在攻击你的弱点！”
他的声音，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像是一道突然亮起的灯塔光芒，在她濒临迷失的意识风暴中，指引出了一个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医疗兵林静也迅速行动。她没有试图去直接对抗那无形的精神冲击——那是颈环和宋墨涵自身意志的战场——而是从随身医疗包中取出一支小巧却装着高浓度药剂的神经稳定剂注射枪，语速飞快地对顾锦城说：“指挥官，常规剂量效果不足！我需要给宋博士注射强效稳定剂，强行平复过度活跃的神经突触，辅助颈环！请固定住她，不能有任何移动！”
顾锦城眼神一凛，手臂微微用力，以一种既稳固又不失轻柔的力道，将宋墨涵半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固定住她注射侧的手臂，为林静创造了完美无干扰的注射条件。他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或暧昧情愫，却在这一刻充满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冰凉的药剂瞬间注入颈侧静脉，与颈环释放到极限的清凉能量脉冲汇合，共同在她体内构筑起一道更坚固的防线，对抗着那狂潮般的精神攻击。宋墨涵剧烈地喘息着，意识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缘剧烈挣扎，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清晰的腥甜血味，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顾锦城那斩钉截铁的话语——“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能做到……”
就在这时，观测点外，一名负责侧翼警戒的“磐石”队员突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抱着头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制式步枪“哐当”一声掉落在坚硬的岩石上。他身体剧烈颤抖，面容扭曲，显然是承受了更强的、或许是针对个体弱点的精神冲击，意识出现了严重的失控迹象。
“李强！”他身旁的队友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
“别动他！原地警戒！”顾锦城厉声制止，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那名失控队员的状态，又迅速评估了外面因精神冲击而愈发不稳定的能量场和可能潜伏的其他威胁。必须在情况彻底恶化前，拿到关键数据！他当机立断，目光转向怀中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开始挣脱混乱、逐渐恢复清明的宋墨涵，沉声问道，语气更像是一种确认：“宋博士，常规距离的数据干扰太强，我们需要更靠近核心区域的原始频谱读数，才能找到它的规律和弱点，是不是？”
宋墨涵虚弱但极其坚定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是……越靠近核心，空间褶皱和精神噪音的影响会相对减弱，越有可能捕捉到……能量源的本质波形……但风险……”
“风险我来评估和承担。”顾锦城不容置疑地打断她，随即通过通讯器，语速快如子弹般下达命令，“周锐，现场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你，固守‘鹰眼’观测点，确保屏障能量优先供应数据链路回传！‘磐石’b组，留守防御，看护好李强！A组，检查装备，跟我前出至二号预定点位！林静，带上最高规格的应急医疗装备，跟紧队伍！”
他没有去问宋墨涵“你还能不能行”，而是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了他的判断与信任——他相信她的专业能力，更相信她超越常人的意志力，足以支撑她完成这关键的任务。
“是！”被点名的队员包括林静，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条件反射般立刻执行。
顾锦城低下头，目光对上宋墨涵的视线，那眼神深邃如同寒潭，却又在此刻燃着一种足以驱散迷雾的火焰：“跟紧我，一步都不要落下。我们不会进入核心致死区，只在它的边缘临界点获取必要数据，明白吗？” 他的眼神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信息：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可以做到，我坚信。
宋墨涵从他眼中汲取了近乎实质性的力量，那是一种被绝对信任和守护所激发的勇气。她用力点头，挣脱了他搀扶的手臂，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尽管双腿依旧有些发软，胸腔内的心脏因残余的恐惧和即将面对的危险而剧烈跳动，但她的目光已然恢复了顶尖科研者的锐利与决然：“明白！我可以！”
一行人迅速而有序地离开了相对安全的“鹰眼”观测点能量屏障，如同几枚投入暗红深渊的石子，向着那片搏动着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能量漩涡源头，谨慎而坚定地前进。顾锦城一马当先，高大的背影在扭曲的光线中仿佛一座移动的堡垒，为身后的人阻挡着来自正面最强烈的能量压迫感和精神冲击。宋墨涵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每一步都踩在他刚刚踏过的岩石上，林静和几名精锐的“磐石”A组队员则呈标准的护卫队形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每一步迈出，脚下的岩石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中的精神压力呈几何级数疯狂增长。耳边的幻听已经从细碎低语变成了清晰的、呼唤着她名字的扭曲声音，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晃动的、意义不明的黑影和破碎的彩色光斑。宋墨涵死死咬紧牙关，将全部注意力聚焦在前方那个宽阔而坚定的背影上，将他作为自己意识与现实锚定的唯一坐标，拼命地过滤、抵抗着那些无孔不入、试图侵蚀她理智的杂音和幻象。
终于，在顶着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前行了数百米后，他们抵达了一处更靠近能量旋涡的、如同獠牙般突出的巨岩后方。这里，已经是人类穿着标准防护服所能承受的精神干扰和能量辐射的极限区域。顾锦城打了个战术手势，队员们立刻默契地依托这块巨大的岩石，建立起一个简易的临时阻击点。
“就在这里！给我三十秒！我需要捕捉它的基频波动！”宋墨涵强忍着仿佛要将头颅撑裂的剧痛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以最快的速度将便携分析仪的高敏探头对准能量漩涡最核心的方向，全力运行捕捉程序，搜寻着那隐藏在狂暴能量海洋深处、代表其本质结构“秩序”的微弱信号波动。
数据流如同倾泻的银河般在终端屏幕上疯狂刷新、记录。顾锦城就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这个距离既能随时策应，又不干扰她操作。他持枪警戒，身体微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犬，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每一寸可疑的空间。他的存在本身，仿佛就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比任何能量屏障更令人安心的精神护盾，为她有效地隔绝了大部分源自内心恐惧和弱点的干扰。
突然，侧翼负责警戒的一名队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惊叫道：“指挥官！十点钟方向！那是什么？！”
只见不远处，几道因能量扭曲而显得模糊摇曳的光影中，竟然缓缓地、僵硬地走出了几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他们身上穿着已经破损不堪、沾满暗色污渍的基地早期侦察队制服，面容呆滞，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如同提线木偶。然而，他们手中持有的制式能量步枪和切割工具，却闪烁着充满危险能量的光芒，明确无误地指向了顾锦城他们所在的方位！
“是……是三周前失踪的‘探路者’小队成员！他们……他们还活着？不，他们被完全控制了！”林静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面对超越理解范畴景象时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那些被控制的“人”仿佛彻底丧失了自我意识，只剩下被操纵的空壳，凭借着某种冰冷的指令或本能，迈着僵硬而协调的步伐，形成一个小小的半包围圈，能量武器充能的低沉嗡鸣声开始在这片死寂之地响起！
“准备接敌！非致命模式优先！目标是解除武装，尽可能制伏！注意，他们可能曾是我们的同胞！”顾锦城的声音在瞬间冷冽如万载寒冰，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打破了因这惊人一幕带来的短暂凝滞。他猛地一步跨前，用自己更加高大的身躯将蹲在地上的宋墨涵完全遮挡在身后，同时举起了手中已然调整至非致命模式（强电磁束缚弹）的高能步枪，枪托紧紧抵住肩窝。
刹那间，数道炽热或幽蓝的能量光束，划破了这片被暗红光芒笼罩的死亡之地，在这片象征着古老秘密与残酷现实的战场上，交织出危险而致命的轨迹。
宋墨涵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后方，手指依旧凭借着肌肉记忆和强大的意志力，在分析终端上飞快地操作着，记录着最后几秒至关重要的核心数据流。然而，她的眼角余光，却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瞥向那个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般，牢牢挡在她身前，为她抵御着所有明枪暗箭、所有未知危险的高大背影。
能量光束在他身侧的岩石上炸开，溅起纷飞的石屑和耀眼的火花。他的身影在爆炸的闪光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始终稳定如山。
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在能量武器的呼啸声中，一种超越了一切言语、一切身份界限的情感，如同岩缝中顽强生长的藤蔓，在两人之间无声而迅速地滋长、蔓延。那是经历过血与火、恐惧与坚持考验后沉淀下来的绝对信任，是灵魂在极端压力下剥离所有伪装后，最本能的相互吸引、依靠与共鸣。
他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守护着她此刻的生命与完成使命的机会；而她，正在他用钢铁般信念铸就的壁垒之后，燃烧着自己的智慧与精力，奋力寻找着那个能拯救所有人——包括眼前这些被控制的、曾经是同胞的迷失着——的，一线渺茫却又无比珍贵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