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星光下的誓言，无声的硝烟
顾锦城的外套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硝烟、汗水与清冽皂角的气息，将宋墨涵紧紧包裹。他坚实的臂膀和沉稳的心跳，在这片被未知能量与人心叵测笼罩的死亡谷中，构筑起一个短暂却无比坚固的避风港。宋墨涵没有再多言，只是更深地埋首在他怀中，汲取着这份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力量。她知道，这片刻的宁静，奢侈得如同偷来的时光。
“通讯彻底中断了。”顾锦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备用信道也受到了强烈干扰。我们暂时……与世隔绝了。”
宋墨涵抬起头，借着帐篷缝隙透出的微弱灯光，看到他下颌线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漆黑一片的营地外围。“是能量场脉冲的影响？”
“大概率是。脉冲模式与地质异常同步，强度前所未有。”顾锦城收回目光，落在她写满忧色的脸上，指腹轻轻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别担心，应急预案已经启动。内部短程无线电还能勉强使用，营地基本秩序和防御体系不受影响。只是……”他顿了顿，“与后方失去联系，会助长一些人的不安，也可能让某些心思活络的人，觉得有机可乘。”
他意有所指，宋墨涵立刻明白，他指的是他父亲顾知行教授那边。失去了上级的即时监管和制约，顾教授团队那套激进的“能量引导”方案，可能会在内部获得更大的支持声音，甚至可能私下有所动作。
“那你……”宋墨涵担忧地看着他肩部的绷带。
“我没事。”顾锦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一点小伤，不影响指挥。现在，稳定军心、查明脉冲源头、恢复通讯是首要任务。”他松开她，替她拢了拢外套，“你去医疗帐篷，协助林薇对东侧人员进行心理筛查，同时准备好应对可能出现的……新的‘李猛’。我担心，这次脉冲会诱发更多不稳定案例。”
“好。”宋墨涵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眼中的柔情被专业的冷静取代。她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也要小心。你父亲那边……”
“我心里有数。”顾锦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去吧。”
看着宋墨涵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医疗帐篷的帘幕后，顾锦城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恢复了那个铁血指挥官应有的冷峻与锐利。他召来副手，低声下达了几条密令，加强了对顾教授团队临时驻扎区域的“保护性”监控，尤其是对他们携带的那些特殊设备的动向。
医疗帐篷内，灯火通明。林薇正在为几名刚从东侧巡逻回来的士兵进行快速心理评估，她的脸色比下午开会时更差，但眼神依旧专注。看到宋墨涵进来，她微微点头示意。
“情况怎么样？”宋墨涵一边戴上无菌手套，一边低声询问。
“不太好。”林薇的声音带着疲惫，“脉冲发生时，他们虽然距离震源还有一段距离，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眩晕和短暂的意识恍惚。其中两人，‘锚点’记忆有明显的波动迹象，情绪稳定性下降。我已经给他们用了镇静剂，暂时稳定下来。”她指了指旁边临时搭起的行军床上，两名士兵正沉睡着，但眉头紧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宋墨涵上前检查了他们的生命体征，又仔细查看了林薇的记录。“脉冲的影响范围和强度都在扩大。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规律，或者找到屏蔽的方法。”她想起欧阳婧提到的“神经反馈稳定仪”和“场域屏蔽技术”，虽然不喜其人的态度，但在目前情况下，任何可能的技术手段都值得评估。“林薇，你对欧阳博士带来的设备了解多少？”
林薇摇了摇头：“只听顾教授团队简单介绍过，原理是利用特定频率的反向波抵消能量场对脑电波的干扰，以及制造局部低能量‘安全物’。但未经充分测试，尤其是在这种强脉冲环境下，效果和潜在风险都是未知数。”
正当两人低声讨论时，帐篷帘被猛地掀开，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扶着一位脸色惨白、几乎虚脱的研究员冲了进来。“宋医生！林博士！快！小王他……他突然就不对了！”
被扶进来的研究员小王，是刘教授团队里的地质数据分析员，平时性格内向温和。此刻他却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不住地颤抖。
“放开我！它们……它们在我脑子里！线……全是金色的线……要把我拉走！”小王突然嘶吼起来，力大无穷地挣脱了技术员的搀扶，猛地朝帐篷角落堆放医疗器材的地方撞去！
“拦住他！”宋墨涵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同时厉声喝道。
旁边的两名医护兵立刻扑上去，试图控制住小王。但陷入癫狂的小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将两人甩开！眼看他的头就要撞上坚硬的金属箱角——
一道身影迅捷如猎豹般从帐篷外闪入，精准地一记手刀落在小王颈侧。小王身体一僵，软软地倒了下去。
出手的正是顾锦城。他接到副手报告说这边有异动，立刻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被制服的小王，眉头紧锁：“又一个？”
宋墨涵蹲下身，迅速检查小王的瞳孔和脉搏，松了口气：“只是暂时晕厥。林薇，快！”
林薇立刻上前，拿出便携式脑波监测仪贴在小王头部。仪器屏幕上，脑电波图谱呈现出高度混乱的杂波，与李猛发作时的情况类似，但频率似乎更高。
“他被脉冲影响了，而且反应比李猛更剧烈、更迅速。”林薇语气沉重，“这说明能量场的‘攻击性’在增强，或者……它对不同个体的影响模式和速度存在差异，我们还没有掌握规律。”
顾锦城看着昏迷的小王，眼神冰冷。他转身对跟进来的通信兵下令：“通知刘教授，立刻将他团队所有接触过核心数据、尤其是东侧脉冲数据的人员名单整理出来，交给林博士进行优先评估。另外，以我的名义，请顾教授和欧阳博士到指挥帐篷一趟，就说有紧急情况需要会商。”他的“请”字，咬得格外重。
指挥帐篷内，气氛比下午的会议更加凝滞。顾知行看着被送来的小王初步评估报告，脸色阴沉。欧阳婧则专注地盯着林薇提供的脑波异常数据图谱，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动，进行着比对计算。
“脉冲强度峰值出现在东侧三点二公里处，地下约一百五十米。”刘教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其谐波频率与之前记录的、能诱发意识干扰的频率段高度吻合。顾队长，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刻组织一支精干小队，携带防护装备，前往脉冲源头进行实地勘测，查明原因，而不是在这里空谈！”
“我同意刘老的看法。”顾知行终于开口，他看向顾锦城，目光锐利，“锦城，情况已经刻不容缓。被动防御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被动。我团队可以提供改良后的防护服，以及欧阳博士的场域屏蔽装置原型机，可以保障侦察小队的安全。这是目前最可行、也是最有效的方案。”
欧阳婧适时补充，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自信：“根据刚才小王发作时的脑波数据反推，我已经初步优化了屏蔽装置的参数，理论上可以在小范围内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安全区’，持续时间约三十分钟。足够小队抵达脉冲核心区进行初步数据采集和定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锦城身上。他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默着。帐篷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
他在权衡。刘教授的建议是科学且必要的，但风险极高。父亲和欧阳婧提供的技术，是希望，但也可能是更大的陷阱。他不能拿队员的生命去赌一个“理论上的安全区”。
就在这时，宋墨涵清冽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指挥帐篷门口，手中拿着另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顾队长，各位教授，这是我对小王血液样本的紧急分析结果。”她走进来，将报告放在桌上，“在他的血液里，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微量的、未知的神经活性物质。这种物质的结构……与我们之前在谷地一些特殊矿物样本上发现的残留能量印记，有相似之处。”
她抬起眼，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我认为，能量场的影响，可能不仅仅是精神层面的。它或许能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途径，直接作用于人体的生理生化系统，改变神经递质，甚至……影响基因表达。这解释了为什么单纯的心理干预和屏蔽效果有限。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任何进入核心区域的人，都可能面临不可逆的生理异变风险。”
宋墨涵的发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四起的湖面，引起了更大的震动。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更加诡异和危险。
顾锦城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看向宋墨涵，看到她眼中那份属于医者的执着与担忧，也看到了她基于科学事实给出的、最严厉的警告。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侦察小队必须派。”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但不能直接用未经充分验证的技术去冒险。欧阳博士，请将你的屏蔽装置原型机和所有数据，与刘教授团队共享，进行联合测试和评估，至少需要一次成功的模拟环境实验，我才会批准投入使用。在此之前……”
他的目光转向帐篷一角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穿着与其他士兵略有不同作战服的中年男子。此人代号“山魈”，是顾锦城直属特种小队中的爆破与地质专家，性格沉稳，经验极其丰富。
“山魈，由你带队。挑选两名最精干、心理评估等级最高的队员。你们的任务不是深入核心，而是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抵近脉冲区域外围，使用远程探测设备收集数据，布设无人探测车。主要目标是确认脉冲源的具体形态、能量辐射范围，以及……寻找任何可能与宋医生发现的神经活性物质相关的环境线索。记住，是侦察，不是强攻。如有任何异常，立即撤退，安全第一。”
“是！保证完成任务！”山魈起身，敬礼，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
顾锦城的安排，既回应了科研的迫切需求，又将风险控制在了可接受范围内，同时巧妙地避免了直接使用欧阳婧那未经考验的技术，堵住了顾知行团队的嘴。
顾知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拂袖而去。欧阳婧看着顾锦城，眼神复杂，有钦佩，有失落，也有一丝被排除在核心决策圈外的黯然。她默默收起平板，跟着顾教授离开了。
刘教授则明显松了口气，立刻拉着山魈和几位技术人员去商讨侦察细节。
人群散去，指挥帐篷内只剩下顾锦城和宋墨涵。
“你做得对。”宋墨涵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她明白他承受着来自父亲、来自职责、来自对所有人生命安全负责的巨大压力。
顾锦城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墨涵，你的发现很可能救了很多人。”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在这个地方，我们面对的不仅是未知的自然力量，还有潜藏在人心深处的欲望和恐惧。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用你的专业和冷静，帮我看清迷雾。”
他的话语很轻，却重重地敲在宋墨涵的心上。这不是简单的夸赞，而是灵魂层面的认可与依赖。
“我们是战友，是伴侣。”宋墨涵回握住他，指尖微微用力，“无论前面是什么，一起面对。”
夜色更深，死亡谷的寒风裹挟着能量的低语，掠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侦察小队在夜幕掩护下悄然出发，融入无边的黑暗。宋墨涵回到医疗帐篷，继续监测着所有人员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顾锦城则站在指挥帐篷外，如同永不疲倦的哨兵，目光如炬，凝视着脉冲传来的方向，也警惕着营地内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涟漪。
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境，爱情在生死考验的熔炉中，已升华为超越生死的羁绊与承诺。他们是彼此的软肋，更是彼此最坚硬的铠甲。星光黯淡，但守护的誓言，无声却坚定，穿透了浓重的黑暗与未知的恐惧。真正的考验，随着侦察小队的出发，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