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淬火之心，无声誓言
能量冲击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尘土和淡淡的血腥味。顾锦城那声压抑的咳血，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更狠狠凿穿了宋墨涵强自镇定的外壳。
“别动！”宋墨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在他试图再次用手背抹去血迹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另一只手已迅速从随身医疗包中抽出便携检测仪和止血棉，动作快得只余残影。
顾锦城想说自己没事，这点伤在以往的任务中甚至不值一提，但对上她那双骤然凝聚、仿佛燃着幽静火焰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沉默地任由她动作，看着她苍白着脸，指尖却稳如磐石地清理他唇角的血迹，将微凉的检测贴片按在他颈动脉处。
周围是严阵以待的队员，前方是诡谲未定的能量入口，而在这一小方由人体构筑的临时屏障内，时间仿佛凝滞。周锐指挥着队员形成更紧密的防御圈，火力点交叉封锁，所有人都刻意不去打扰那中心区域的两人，一种无声的敬意与默契在硝烟中流淌。
检测仪发出细微的“滴滴”声，宋墨涵快速扫过屏幕上的数据，眉头紧蹙：“内脏有轻微震荡，肺部毛细血管破裂。必须立刻静卧观察，禁止剧烈运动！”她的诊断简洁、专业，带着医者特有的权威，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颤抖。
“现在不是时候。”顾锦城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容她挣脱，又不至于弄疼她。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死死锁定那能量入口处缓缓流转的“起源图腾”，“你的感觉，更重要。它……真的没有纯粹的恶意？”
他的信任，在此刻重于千钧。宋墨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对他的担忧中抽离，重新将感知投向那混乱的能量场。经过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冲击，她体内那股微弱的暖流似乎被“激活”了少许，与能量场之间那条无形的纽带变得更加清晰。她闭上眼，努力捕捉那混乱狂躁表象下的深层韵律。
“它不是平静，更像是……痛苦。”宋墨涵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种巨大的、混乱的、无法理解的痛苦。之前的爆发，像是因为我们的接近和探测，刺激到了它某个敏感的‘伤处’。那些纹路……我感觉不到侵略性，更像是一种……挣扎下的自我表达，或者……求救信号？”
“求救？”周锐在一旁忍不住低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个能引发空间撕裂、分子解离的未知能量体，在求救？
“宋医生的判断有依据。”安辰推了推眼镜，手中的仪器屏幕正显示着能量纹路与宋墨涵体内能量场产生的微妙共振波形，“能量图谱分析显示，其内部结构存在大量自相矛盾的逻辑闭环和修复性冗余，这确实不符合典型毁灭性武器的特征，反而更接近某种……受损的、功能紊乱的超巨型精密仪器，或者……生命体？”
“生命体”三个字再次让气氛一凝。非地球文明，受损的未知生命体或仪器，这远远超出了常规军事任务的范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规律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谷的沉寂。一辆涂装着特殊研究所标识、防护等级明显高于他们现有装备的越野车，在两名身着银灰色防护服人员的护卫下，冲破外围警戒线，疾驰而来。
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下，车门打开，率先跳下一位身材高挑、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性。她同样穿着研究所制服，但肩章样式与安辰略有不同，眉眼间带着一股锐利的学术气息和不容小觑的强势。她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在狼狈的顾锦城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宋墨涵身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在安辰身上。
“第七研究所，高级分析员，苏婉。”她言简意赅地亮明身份，声音清冷，“奉最高指挥部命令，携带‘谛听’原型机前来支援，并接管‘起源图腾’相关数据分析权限。”她的话带着程序化的冰冷，目光转向宋墨涵时，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意味，“这位就是能直接与能量场产生共鸣的宋墨涵医生？请立即配合我们进行更深入的同步率测试。”
这突如其来的接管命令和苏婉公事公办中隐含的强势，让周锐等老队员眉头微皱。顾锦城眼神一沉，正要开口，却被宋墨涵轻轻按住了手臂。
“苏分析员，”宋墨涵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姿却挺拔如竹，她迎上苏婉审视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坚定，“配合研究可以。但在我的病人，”她看了一眼顾锦城，意思明确，“和我的队友安全得到确保之前，在未明确能量场本质及其潜在风险之前，任何可能刺激到它的‘测试’，都必须在我的风险评估下进行。”
她没有直接对抗命令，却巧妙地划出了底线——人命优先，安全第一。这是她作为医者的原则，也是她作为团队一员的责任。
苏婉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宋墨涵的强硬，她看了一眼顾锦城，又看了看安辰。安辰微微点头，示意宋墨涵的判断至关重要。
顾锦城此刻缓缓站起身，尽管内脏仍隐隐作痛，但他挺直的脊梁和冷峻的眼神，瞬间重新掌控了现场的主导权。“苏分析员，欢迎支援。但这里是军事管制区，最高指挥权仍由我负责。所有行动，必须遵循我的指令，以确保人员安全和任务最终目的——关闭或控制这个能量入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久经沙场淬炼出的气场，瞬间压过了苏婉带来的学术权威感。
他转向宋墨涵，眼神深邃：“墨涵，基于你目前的感知，我们下一步最优策略是什么？是否需要‘谛听’原型机的协助？”
他没有问苏婉，而是直接询问宋墨涵。这无疑是对她能力和判断的最高肯定，也是在苏婉面前，为她树立了绝对的权威。
宋墨涵感受到他无声的支持，心中一暖。她再次凝神感知那片痛苦的能量之海，片刻后，睁开眼，眼神清亮：“需要。但我需要先与‘谛听’系统进行初步连接，由我作为信息过滤器和缓冲带，而不是让它直接、粗暴地探测能量核心。我怀疑，之前的设备探测，正是因为它过于直接的‘触碰’，才引发了刚才的过激反应。它……可能很‘敏感’。”
“可以。”苏婉这次答应得很干脆，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复杂性远超预期，“‘谛听’系统具备柔性连接模式。安辰，配合宋医生进行初始同步。”
紧张的准备再次展开。宋墨涵在安辰和苏婉的指导下，戴上了一个更加精巧、布满细微神经感应元件的头环。顾锦城坚持站在她身侧不远处，拒绝了周锐让他去后方休息的提议，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屏障。
同步开始。宋墨涵闭目，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小心翼翼地通过“谛听”系统延伸出去，如同伸出一根无形的、极其柔软的触须，轻轻触碰那能量场的边缘。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爆发。能量场只是泛起了一阵细微的涟漪，那旋转的“起源图腾”光芒微微闪烁，频率似乎与宋墨涵的呼吸产生了一丝同步。大量杂乱无章、充满痛苦和混乱意味的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宋墨涵的感知，但她凭借着医者对人体的精密感知力和强大的精神力，努力梳理着这些碎片，试图寻找其中有规律的“音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墨涵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但她紧抿着唇，坚持着。顾锦城屏住呼吸，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目光一秒也未从她脸上移开。
突然，宋墨涵身体微微一颤，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难以置信。
“我……我好像捕捉到一段重复的、相对稳定的信息流……”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激动，“它不是在攻击，也不是在无序扩散……它核心的‘意图’……是‘修复’和……‘回归’？它似乎丢失了至关重要的某部分，或者……迷失了‘坐标’？”
“回归？”顾锦城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回归哪里？”
宋墨涵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茫然：“不知道，信息太破碎。但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就像迷途的孩子想回家。”
苏婉和安辰快速记录和分析着数据，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宋墨涵提供的信息，为“起源图腾”的研究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方向。
局势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带来死亡和毁灭的能量入口，其本质可能是一个迷失的、受损的、渴望归家的异星造物？
顾锦城目光锐利，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核心意图是“回归”而非“侵略”，那么战略是否需要调整？强行关闭是否会引起更激烈的反抗？能否找到“帮助”它回归的方法，从而和平解决危机？
他看向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宋墨涵，又看了看那依旧危险、却似乎隐藏着另一面的能量入口。
“苏分析员，安辰，”顾锦城沉声下令，“集中所有计算资源，根据宋医生提供的信息方向，重新建立能量模型，重点分析其结构弱点、能量补给方式，以及……可能的‘坐标’相关参数。”
“周锐，调整防御部署，转为警戒观察模式，没有我的命令，禁止任何形式的攻击性试探。”
最后，他走到宋墨涵面前，无视了苏婉探究的目光，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额角的汗珠。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亲昵与珍视。
“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只有两人能听清，“现在，你需要休息。这是命令，医生。”
宋墨涵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以及那份建立在绝对信任基础上的、将私人情感与职业责任完美融合的担当，心中那片因未知而带来的寒意，似乎都被驱散了。她轻轻点头，没有逞强。
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在超越认知的谜团前，他们的爱情，无需甜言蜜语，早已融入每一次并肩作战的默契，每一次生死关头的守护，每一次基于专业与人格的绝对信任之中。如同在熔炉中淬炼出的合金，坚不可摧，无声，却重若山岳。而新的线索和人物的加入，预示着死亡谷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通往更深邃宇宙的航图，或许就隐藏在这痛苦的“回归”执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