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裹着碎砾劈头盖脸砸下来时，苏晚竹正攥着铜哨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那串狼眼灯的幽蓝光斑越来越近，像极了荒星深处辐射兽的眼睛——她在废土见过太多次这种光，每次都意味着死亡逼近。
\"玄甲卫。\"陆昭的声音比风沙更冷，他软剑微颤，剑尖在沙地上划出半道圆弧，将苏晚竹、韩无夜、青藤三人圈进防御范围。
苏晚竹余光瞥见他拇指悄悄摩挲剑柄暗纹，那是锦衣卫暗号\"死战\"的标记。
金属刮擦声撕裂风声的刹那，铁面尊的玄甲卫像从沙里钻出来的钢铁怪物。
他右脸的青铜面具泛着冷光，左脸的刀疤从眉骨直贯下颌，嘴角扯出冷笑时，刀疤跟着扭曲成蜈蚣：\"前朝遗物，也配握在贱民手里？\"他的目光盯在苏晚竹腰间——那里挂着半截雕着云纹的青铜权杖，是方才从血枭老巢废墟里捡的。
韩无夜的青锋剑突然嗡鸣，他握剑的指节发白，剑穗红绳缠进掌纹里：\"他们不是来夺宝的......\"他喉结滚动，盯着血枭余党正往沙地里插黑木钉，每根木钉上都缠着人发，\"是来献祭的。\"
苏晚竹瞳孔骤缩。
她在荒星见过类似的符文阵——流民巫师用活人血祭召唤辐射兽，代价是方圆十里生灵涂炭。
此刻血枭余党每插一根木钉，沙地上就漫开暗紫色纹路，像极了被辐射侵蚀的腐肉。
\"阿昭。\"她转头看陆昭，声音轻得像沙粒，\"玄甲卫要的是权杖引动阵眼，血枭要的是献祭活口。我们的人？\"
\"哑婆婆带流民走了沙道，墨先生引开的苏家暗卫还有半柱香才能绕回来。\"陆昭迅速报出情报，软剑在指间转了个花，\"但玄甲卫有三十人，血枭余党二十，我们这边......\"他扫过韩无夜的剑、青藤背着的药囊，最后落在苏晚竹腰间的毒囊上，\"只有五人。\"
苏晚竹突然笑了，那笑像荒星暴雨前裂开的云层，带着点狠戾的明亮。
她解下腰间牛皮袋抛给青藤：\"毒砂，混在箭矢和投石袋里。
血枭的人戴青铜护腕，专打他们的手。\"青藤接过袋子时，指尖触到袋底凸起的碎瓷——那是苏晚竹用荒星毒蘑菇提炼的麻痹粉，见血封喉。
\"水源。\"她又摸出个青瓷小瓶，瓶身刻着母亲的名字\"云栖\"，\"梦魇散，半瓶。\"她拔开瓶塞，琥珀色药粉簌簌落入沙坑边的积水里，\"喝了这水的人会看见最害怕的东西。
玄甲卫和血枭都喝，我们的人......\"她指了指自己的唇，\"用布包着嘴呼吸。\"
青藤点头，转身时衣摆扫过沙粒，眨眼就消失在断墙后。
韩无夜突然按住苏晚竹肩膀，剑穗扫过她耳畔：\"阵眼在中间那口枯井。我去破阵。\"
\"不行。\"陆昭软剑横在两人中间，\"你身上的毒刚解，血枭的符阵带反噬。\"他看向苏晚竹，目光突然软了些，\"我去。\"
苏晚竹抓住他手腕，指尖碰到他袖中藏的糖纸——是今早她塞给他的桂花糖。\"你是锦衣卫千户，天枢皇要活口。\"她把铜哨塞进他掌心，\"用这个引开玄甲卫，我去井边。\"
铁面尊的声音突然炸响：\"放箭！\"
破空声裹着沙粒劈来，苏晚竹拽着陆昭扑进残墙后。
一支淬毒的羽箭擦过她发梢，钉在身后断碑上，箭尾的青铜护腕闪着幽光——正是血枭的标记。
\"他们在试探。\"韩无夜的剑划出银弧，格开三支箭，\"阵眼还差三根木钉。\"
苏晚竹摸出怀里的陶片——那是母亲当年藏在她襁褓里的，刻着\"影遁\"二字。
她突然想起韩无夜刚才的步法，和母亲教她的避毒步如出一辙。\"韩统领。\"她喊住要冲出去的男人，\"影遁术，可还记得？\"
韩无夜一怔，掌心的绢帛突然发烫——那是苏晚竹方才塞给他的，上面画着影卫的破阵图。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雪地里化了层薄冰：\"末将，护驾。\"
陆昭突然拽她蹲下，一支玄甲卫的精铁箭擦着她头顶飞过，钉进墙里嗡嗡作响。
他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我数到三，你和韩统领往井边走。\"他摸出袖中糖块塞进她嘴里，\"含着，别晕。\"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苏晚竹听见陆昭低喝：\"一——\"
\"二——\"
\"三！\"
她和韩无夜同时跃起，影遁步带起的沙雾裹住身形。
铁面尊的咆哮混着箭雨砸过来：\"追！别让那女的碰井！\"
苏晚竹跑得肺都要炸了，眼角瞥见青藤猫着腰往投石手那边跑，手里的毒砂袋已经空了。
血枭的投石手刚要甩石，突然捂着喉咙踉跄——毒砂进了眼睛，他们的青铜护腕正压着伤口，反而加速了毒素蔓延。
\"到了！\"韩无夜的剑劈开最后两根木钉，断钉溅起的血珠落在符阵上，暗紫色纹路突然扭曲成蛇形。
苏晚竹扑向枯井，井底泛着幽蓝——是权杖残片在共鸣。
她刚要伸手，后背突然一热，是陆昭的软剑挑开一支偷袭的羽箭。
\"退！\"他的声音染着血，苏晚竹这才看见他肩甲裂开道血口，玄铁箭扎进锁骨。
她喉头发紧，却听见韩无夜大喝：\"阵破了！\"
沙地上的符阵轰地炸开，血枭余党尖叫着抱头鼠窜——他们喝了梦魇散的水，有人喊着\"辐射兽来了\"，有人跪在地上给空气磕头。
玄甲卫的锁子甲碰撞声乱作一团，铁面尊的咆哮被哭声淹没：\"蠢货！给我抓住那女的！\"
苏晚竹拽着陆昭往回跑，他的血滴在沙地上，开出小红花。
韩无夜断后，剑穗上的红绳被血染红，倒像朵开得正好的花。
\"晚竹！\"青藤从断墙后钻出来，手里举着个陶碗，\"水，喝！\"
苏晚竹灌下两口，清甜的草药味压过嘴里的血腥。
她回头看，铁面尊的玄甲卫已经冲过符阵废墟，金属面具在沙雾里忽隐忽现，像极了荒星的钢铁怪物。
\"走！\"陆昭推着她往前，软剑在身后划出弧光，\"哑婆婆的沙道还能撑半柱香。\"
就在这时，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后颈。
\"铁面尊的目标......\"
那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带着点嘶哑的急切。
苏晚竹猛地转身，只看见道红衣残影闪过，消失在沙雾里。
她摸向腰间的权杖残片，突然想起铁面尊刚才看它时的眼神——那不是贪婪，是恐惧。
沙雾裹着铁锈味漫过来时，苏晚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那道红衣残影在她转身前便凝成了人形——玄甲卫叛徒红衣正半躬着背，喉结因急促呼吸上下滚动，左袖下露出半截被火烧焦的皮肤，像是被铁面尊的烙刑器烫的。
\"铁面尊的目标是你。\"他的声音压得比沙粒还低，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尖，\"他相信只有你的血才能唤醒影蜥。\"说着往她掌心塞了张油皮地图，边角沾着暗红血渍，\"这是献祭路线，他们要在月出前把你押到影蜥巢穴。\"
苏晚竹的指尖在油皮上顿住。
影蜥是荒星最古老的辐射兽，传说能吞噬星辰之力——五年前她在黑市听过商队闲聊，说玄甲卫秘密研究过影蜥的基因，想培育战争兵器。
可为什么是她的血？
\"你怎么知道？\"她盯着红衣眼角跳动的疤痕，那是方才被流箭擦过的新伤。
红衣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三十步外正用盾牌推进的玄甲卫：\"我偷听到他和天枢星密使的信鸽传书。\"他突然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铁面尊要借影蜥的力量推翻皇室，而你......\"他瞥向她腰间的青铜权杖残片，\"是前朝血脉，能引动影蜥的兽性。\"
\"晚竹！\"陆昭的低喝混着剑鸣炸响。
苏晚竹抬头，正看见他软剑挑飞两支精铁箭，左肩的血已经浸透了半幅衣袍。
玄甲卫的铁壁阵型推进到十步外，锁子甲碰撞声像闷雷滚过沙地，铁面尊站在盾阵最前，青铜面具上的饕餮纹泛着冷光。
\"血枭的人乱了！\"青藤的声音从右侧断墙传来。
苏晚竹转头，正见两个血枭喽啰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掐着对方脖子尖叫：\"你下的毒！
你要独吞祭品！\"另一个则抱着头满地打滚，喊着\"辐射兽咬我腿了\"——梦魇散的药效在沙雾里扩散得比预想更快，二十个血枭余党已有半数陷入幻觉。
\"机会来了。\"韩无夜的剑穗扫过她手背，他的青锋剑上还沾着符阵残血，\"我带流民从左翼包抄，能拖住血枭一刻钟。\"他看了眼陆昭的伤口，又补了句：\"陆千户的伤不能再拖。\"
陆昭突然挡在她身前，软剑在掌心转了个银花，剑风带起的沙粒打在她脸上：\"你必须藏起来。\"他的声音发哑，是强压着痛意，\"铁面尊要活的，只要你不在他们视线里，他们投鼠忌器。\"他伸手去拉她胳膊，却在碰到她手腕时顿住——她掌心还攥着红衣给的地图。
苏晚竹望着盾阵后铁面尊缓缓抬起的右手。
那是进攻的信号。
玄甲卫的弩手已经搭上了箭，箭头泛着幽蓝——淬了荒星特有的麻痹毒。
\"不。\"她突然笑了，笑容比沙粒更锋利，\"我得让所有人知道——我不只是猎物。\"她甩开陆昭的手，摸出腰间最后三个毒砂袋，\"青藤！
把剩下的毒砂撒到盾阵左侧！\"又转头对韩无夜道：\"带流民往西南跑，我引开玄甲卫！\"
陆昭的瞳孔骤缩：\"晚竹！\"
\"阿昭。\"她踮脚快速吻了下他唇角，尝到血的咸和残留的桂花糖甜，\"相信我。\"说着抓起地上的断矛，矛尖挑着毒砂袋冲向盾阵。
铁面尊的青铜面具在沙雾里闪了闪，他挥下右手：\"放箭！\"
破空声裹着毒箭铺天盖地而来。
苏晚竹踩着影遁步左闪右避，余光瞥见陆昭的软剑划出银弧，替她挡下三支箭；韩无夜的剑挑飞两支，青藤则从断墙后甩出药囊，里面的止血散迷了弩手的眼。
\"追！\"铁面尊的咆哮震得沙粒簌簌往下落，\"活的！活的！\"
苏晚竹跑得肺叶生疼，故意往毒砂最浓的沙坑方向引。
那里是青藤方才撒毒砂的地方，暗红色粉末混着辐射尘在风里打着旋，吸入半口就能让普通人咳出血。
她能听见身后玄甲卫的锁子甲声越来越近，能听见陆昭喊她名字的声音带着哭腔，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突然，她踉跄着栽进沙坑。
毒砂混着沙粒灌进鼻腔，她剧烈咳嗽起来，眼前泛起金星。
可她看见铁面尊的盾阵停在沙坑边缘，青铜面具后的眼睛闪过犹豫——他们怕毒砂。
\"抓住她！\"铁面尊的声音带着焦躁，\"用网！\"
苏晚竹抹了把脸上的血，在网罩下来的瞬间翻身滚进毒雾最浓处。
她能感觉到毒砂顺着呼吸道往肺里钻，喉咙像着了火，可她笑得更凶了——铁面尊要活的，他们不敢用重弩；流民们借着混乱已经跑远，韩无夜的剑鸣在西南方向越来越弱；陆昭的脚步声近了，带着血的腥气。
\"晚竹！\"陆昭的手臂圈住她腰，将她往毒雾外拖，\"你疯了？\"
她抬头看他，他的眼尾发红，像是要滴血。
她把油皮地图塞进他手里：\"红衣给的，献祭路线。\"又摸出藏在发间的陶片，那是母亲留下的\"影遁\"刻纹，\"阿昭，等会你带青藤先走......\"
\"不行。\"他打断她，声音发颤，\"要走一起走。\"
沙雾突然更浓了。
苏晚竹听见铁面尊的怒吼穿透毒雾：\"用火焰弹！烧了毒雾！\"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玄甲卫的火折子亮起。
下一秒，毒砂混着辐射尘遇火即燃，暗红色火光腾地窜起，映得所有人的脸都成了诡谲的紫。
\"憋气！\"陆昭用外袍裹住她的头，自己却呛得剧烈咳嗽。
苏晚竹能感觉到他的血滴在她手背上，滚烫的，像要把她的皮肤烧穿。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尝到铁锈味——是毒砂划破了肺泡。
\"晚竹？\"陆昭的声音带着惊慌。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有哑婆婆带流民撤离的沙道入口。
陆昭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见沙道入口的狼眼灯闪了闪，是流民们发出的安全信号。
\"走。\"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撑得住。\"
可她撑不住了。
毒砂在肺里翻涌，每呼吸一次都像有碎玻璃在割。
她看见陆昭的嘴在动，却听不清他说什么；看见韩无夜的剑穗在毒雾里晃动，像一团跳动的血；看见铁面尊的青铜面具越来越近，饕餮纹里渗出诡异的红光——
意识模糊前，她最后想到的是母亲的话：\"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她笑了。
而那口枯井里，青铜权杖残片突然发出幽蓝光芒，与她体内翻涌的热流产生共鸣——那是前朝血脉在觉醒，也是毒砂正在撕裂她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