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枭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在雨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犹如他此刻的心思，看似明亮却难以聚焦。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古铜色的筹码，那是三年前陈默刚加入时，在一次生死赌局中赢回来的纪念。
“大哥，陈哥到了。”手下阿杰在门口轻声通报。
林枭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筹码在他指间翻转，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陈默走进书房时带着一身湿气，黑色夹克上雨珠未干。他神情如常，步伐稳健，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他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坐。”林枭终于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陈默的脸，“伤怎么样了？”
“无碍。”陈默简短回答，在林枭对面的皮质扶手椅上坐下。他注意到书房布局有了细微变化——原本放在角落的落地灯被移到了窗边，林枭的位置正好背对光源，而他的脸则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林枭从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金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还记得这个吗？”他将那枚筹码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陈默面前。
“三年前，金海赌局。”陈默没有碰那枚筹码，“你让我在十分钟内赢够五百万，否则我们都会死在那里。”
“你用了八分半。”林枭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知道为什么我赌上性命也要带你走那趟浑水吗？”
陈默沉默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因为在那之前，我收到了关于你的第一份情报。”林枭啜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有人说你是警方的人。”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骤然凝固。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上收紧，指节泛白。
“紧张？”林枭轻笑。
“只是好奇，”陈默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
林枭起身，在书房里缓步踱行：“因为我查清了那份情报的来源，是老刀。他想在我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自然要先除掉我最得力的助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老刀是林枭的老对头，上个月刚被陈默设计送进了监狱，现在正在等待审判。
“那你现在提起这件事是为什么？”陈默问。
林枭停在书桌前，抽出一个文件夹：“因为老刀死了，昨晚在监狱里。而他死前，托人带出一封信。”
他将文件夹扔到陈默面前。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封信的复印件。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喉咙被割开，眼睛圆睁。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陈默是警察。”
陈默仔细翻看照片，然后放下文件夹：“老刀在狱中还能托人带信出来，不奇怪吗？”
“这正是我叫你来的原因。”林枭回到座位，“后晚十一点，慈云山公墓，我要祭拜一个人。”
陈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七年前，我妹妹死在那里。”林枭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一丝波动，“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祭拜。这件事，组织里没人知道。”
这是谎言。陈默立刻意识到。他研究林枭的资料长达五年，知道林枭确实有个妹妹，但在她十岁时就因病去世，葬在老家的墓园，绝非什么慈云山公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陈默问。
“这次，你和我一起去。”林枭盯着他的眼睛，“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林枭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盒：“这里面是一些账本和交易记录，比之前那些更敏感。明天下午三点，你把它送到码头，七号仓库，有人会接应你。”
陈默接过盒子，感觉入手沉重。这是一个测试，他心想。林枭在测试他是否会把这个“重要情报”传递给警方。
“保证完成任务。”陈默平静地说。
林枭点点头，又倒了一杯酒：“去吧，明天小心点。最近风声紧，警方可能有大动作。”
陈默起身告辞，金属盒在他手中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门在身后关上后，林枭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他走到监控屏前，调出多个角度的摄像头画面，注视着陈默离开的背影。
“你觉得他会咬钩吗？”暗门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是林枭的军师，代号“墨鱼”。
“如果他真是警察，就一定会。”林枭冷声道，“慈云山公墓的假情报太明显，他可能会怀疑。但这个金属盒不同，它看起来像是一次常规的运输任务，却又暗示着更重要的信息。”
墨鱼皱眉：“但如果他不传递消息呢？”
“那更说明问题。”林枭转身，“一个清白的人会老老实实执行任务。而一个警察，面对可能包含重要证据的账本，绝不会放过检查的机会。我已经在盒子上做了手脚，只要被非正常方式打开，就会留下痕迹。”
墨鱼若有所思：“同时放出两条线索，一条明显，一条隐蔽。高明。”
林枭望向窗外，雨越下越大：“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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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前，仔细观察对面的楼房和街道。没有异常。
但他确信，自己正处于严密监视之下。林枭的多疑他再了解不过。
他取出金属盒，放在茶几上。这是一个精密的密码盒，强行打开会触发内部的自毁装置，销毁里面的内容。表面上，这是一次信任的交付，实际上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陷阱。
如果他真是警察，面对可能包含林枭犯罪证据的账本，他必须想办法在不破坏内容的情况下打开它，拍照留存。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默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一次性手机。他快速输入一条加密信息：“疑似测试，收到不明物品，建议暂不接触。”
发送完毕后，他拆解手机，将零件分别冲入马桶和扔进垃圾袋。
回到客厅，他凝视着那个金属盒。林枭的布局精巧而致命，无论他选择什么方式应对，都可能落入陷阱。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刚潜入这个犯罪集团时，导师老杨说的话：“卧底工作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步错，满盘输。最重要的是，永远要比对手多想一步。”
现在，他必须比林枭多想一步。
陈默突然起身，拿起车钥匙和金属盒，径直出门。他驾车穿过雨夜的城市，来到城东的一处老旧小区。
“这么晚，有事？”开门的是阿杰，林枭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陈默直接举起金属盒：“大哥让我明天送这个去码头。但我刚收到风声，警方可能已经盯上这批货。为保险起见，我觉得应该由你保管一晚，明天直接送去。”
阿杰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但大哥吩咐你...”
“正因为如此，才要更加小心。”陈默强硬地把盒子塞到阿杰手里，“如果东西在我手上出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你地位不同，由你保管更安全。”
阿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盒子：“好吧，那我明早向大哥汇报。”
“应该的。”陈默点头，转身离开。
回程的路上，陈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现在，难题回到了林枭手中。如果盒子里真的有什么重要证据，林枭绝不会放心让它留在阿杰那里。如果他连夜取回盒子，就证明这纯粹是个测试，盒子里并无真正有价值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这一举动向林枭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陈默对组织忠心耿耿，甚至愿意放弃执行重要任务的机会，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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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陈默被急促的门铃吵醒。门外是阿杰和另外两名林枭的手下。
“陈哥，大哥请你过去。”阿杰的表情复杂，手里正拿着那个金属盒。
“什么事这么急？”陈默故作疑惑。
“不清楚，大哥只是让你马上过去。”
陈默点点头，回屋简单洗漱后随他们离开。
林枭的宅邸内气氛紧张。陈默被直接带进书房，林枭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
“你动了盒子？”林枭没有转身，声音冰冷。
“没有，”陈默平静回答，“我只是觉得由阿杰保管更安全。有什么问题吗？”
林枭缓缓转身，目光如刀：“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就这么随意转手他人？”
“正因为重视你的任务，才要确保万无一失。”陈默迎上他的目光，“我收到风声，警方可能盯上我了。如果盒子在我手上过夜，风险太大。”
“什么风声？”林枭眯起眼睛。
陈默报出几个名字和地点：“昨晚回来的路上，我注意到这几个地方有可疑车辆和人员。你知道，我对警察的气味很敏感。”
他提供的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是警方近期的一些布控点，但与他本人并无直接关联。这些情报足以取信于林枭，又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林枭的表情稍有缓和，他走到陈默面前，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谨慎是好事，但下次，先向我汇报。”
“明白。”陈默点头。
林枭从阿杰手中接过盒子，放回抽屉：“准备一下，明晚陪我去慈云山。”
“需要带多少人手？”
“就我们两个。”林枭意味深长地说，“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陈默离开后，林枭脸上的温和再次消失。他转向墨鱼：“你怎么看？”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提供的情报也确实准确。”墨鱼沉吟，“但巧合太多。”
林枭冷笑：“正因如此，明晚的测试才至关重要。如果他真是警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已经在公墓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警方出现...”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杀意已经说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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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回到自己的安全屋——一间不起眼的城中村出租屋。他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隐藏在墙壁后的保险箱。
里面有一部加密通讯设备，他快速输入信息：“明日23：00，慈云山公墓，疑似陷阱，勿近。重复，疑似陷阱，勿近。”
发送完毕后，他销毁了通讯记录，但保留了一个微型的信号发射器。这是他与上级的紧急联络方式，只有在最危急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林枭集团总部大楼的轮廓。三年了，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沉浸在“陈默”这个角色中。有时深夜醒来，他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警察陈浩，还是罪犯陈默。
这种身份的模糊是致命的，老杨曾警告过他。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正直的警察陈浩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黑暗侵蚀的陈默。
他从保险箱最底层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老杨的合影，拍摄于他潜入犯罪组织的前一天。照片中的两人都笑着，但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忧虑。
老杨已经在一年前殉职，死于一次“意外”的车祸。陈默知道，那绝非意外。
门铃突然响起，陈默猛地抬头，迅速将照片藏回原处。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是苏小梦，组织内的另一名骨干，也是林枭的情妇。但她与陈默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默契，甚至可说是未言明的情感。
陈默开门：“有事？”
苏小梦闪身进屋，神情紧张：“你要小心，明晚的事是个局。”
“什么意思？”
“林枭已经怀疑你了。”苏小梦压低声音，“他在慈云山布置了人手，只要警方出现，你就会...”
“我为什么要担心警方出现？”陈默打断她，“除非我真的是警察。”
苏小梦直视他的眼睛：“你是吗？”
书房内一片寂静，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确定。
“如果我说是呢？”陈默轻声问。
苏小梦的表情复杂难辨：“那我应该立刻告诉林枭。”
“但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她走近一步，几乎贴在他身上：“因为如果你真的是警察，那将是我离开这个地狱的唯一机会。”
陈默注视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欺骗的痕迹。苏小梦是林枭最亲近的人之一，这很可能又是另一重测试。
“明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慈云山公墓。”苏小梦突然说，“找个借口，任何借口。”
“如果我不去，就等于承认我是警察。”
“那就去，但要做好准备。”她塞给他一个小型装置，“这是一个信号干扰器，可以暂时屏蔽周围的通讯。关键时刻，可能有用。”
陈默接过装置，若有所思：“为什么帮我？”
苏小梦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在门口，她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三年前，金海赌局，那个死在你枪下的人，是我哥哥。”
门轻轻关上，陈默怔在原地。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为了取得林枭的信任，他不得不向一名警方卧底开枪。那个人临死前的眼神，至今仍时常出现在他梦中。
而现在，死者的妹妹却要帮助他。
命运开了个多么残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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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云山公墓位于城市边缘，背靠荒山，入夜后罕有人至。晚上十点半，林枭和陈默的车驶入公墓前的空地。
“记得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下车时，林枭突然问。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林枭的妹妹明明是病逝，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你从未告诉我细节。”他谨慎地回答。
林枭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是啊，从未告诉过你。”
两人沿着石阶向上走去，夜风呼啸，吹动周围的松林，发出海浪般的声响。陈默注意到公墓周围有几处不自然的反光——那是望远镜或狙击镜的反光。
林枭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墓区，林枭在一块墓碑前停下。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组日期。
“就是这里。”林枭放下手中的花束，神情肃穆。
陈默站在他身后，全身肌肉紧绷。他确信，此刻至少有三种武器对准他的要害。
“你知道做我们这行，最怕什么吗？”林枭突然问。
“背叛。”
“不，”林枭摇头，“是信任错人。我父亲曾经信任错人，结果死在狱中。我大哥信任错人，被乱刀砍死。现在，轮到我了。”
陈默沉默不语。
林枭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陈默，我可以信任你吗？”
就在这一刹那，远处传来警笛声。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有大量警车正在向公墓方向驶来。
林枭的表情瞬间冷硬：“看来，我有答案了。”
几乎同时，陈默按下了苏小梦给他的信号干扰器。周围的通讯被暂时切断，这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不是我。”陈默平静地说。
“那警方怎么会来？”林枭冷笑，手已经摸向腰间的手枪。
“因为有人想借刀杀人。”陈默大脑飞速运转，“想想看，如果我是警察，为什么要明知是陷阱还自投罗网？”
警笛声越来越近，公墓周围开始出现骚动。林枭布置的人手显然有些慌乱。
“大哥，有十几辆警车，我们被包围了！”阿杰从暗处跑出来，气喘吁吁地报告。
林枭死死盯着陈默，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实性。
“跟我来。”最终，林枭做出决定，带领陈默走向公墓后方的一条小径。那里有一处隐蔽的出口，只有他一人知道。
陈默紧随其后，心中却升起更大的疑虑。林枭为什么还要带他走？这意味着测试尚未结束，或者说，今晚的一切都只是更大阴谋的一部分。
他们穿过密林，来到一处悬崖边。下面就是汹涌的海面。
“跳下去。”林枭命令道。
陈默看向下方，礁石嶙峋，海浪汹涌。跳下去生还的几率不足一半。
“你怀疑我？”他问。
“这是唯一的生路。”林枭已经准备跃下，“或者，你可以选择留下来，向警方自首。”
这是一个更加精妙的测试。如果陈默拒绝跳崖，就意味着他害怕死亡胜过暴露身份——这不符合一个亡命徒的心理。
没有时间犹豫。陈默深吸一口气，紧随林枭跃入漆黑的海面。
冰冷的海水如刀割般刺入骨髓。他在浪涛中挣扎，努力浮出水面。远处，林枭已经游向一艘隐约可见的快艇。
陈默奋力向快艇游去，心中明白，这场死亡的赌局，还远未结束。
当他终于被拉上快艇时，林枭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恭喜你，通过了最终测试。”
但陈默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林枭信任的表象下，隐藏着更加深邃的黑暗。而他，必须在这个死局中，找到一线生机。